第21章

镇南跟鸟叔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镇南每教会鸟叔一个字,他们的惊喜就会渗到彼此的流动的血液里,从而会巩固连接他们的纽带。等到鸟叔基本上能够跟人正常交流的时候,连接他们的纽带便坚不可破了。

鸟叔虽然听不见别人讲话的声音,但是他能够通过观察对方的口型读懂对方讲话的内容,因此他跟人交流起来也就没有多大障碍了。鸟叔面带笑容走过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他脸上的汗毛都跟着站立起来了,他跟看见的每一个人微笑,打招呼,站下来跟他们聊天。村里人惊异于他的变化。他能够听到他们所说话的内容,并给予回答,几乎无差错。如果不是在背后喊他时他没反应的话,他们都忘记他是聋的了。

鸟叔在学说话之前,虽然他跟人交流很少,但是他知道镇南在村子里是最调皮捣蛋的。说实话他很讨厌镇南。尤其是那一次,当他正躺在猪的旁边用手触摸猪的那粗糙的背脊时,镇南进来了,镇南看到他和猪躺在一起,脸上露出了鄙夷的邪恶的笑意。

第二天,当他外出归来时,他看见猪的身体两侧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各画了一个女人的画像,虽然画的不好,但是可以看出来是个女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冲上他的头顶,他气呼呼地去找镇南。找到以后,他抓着镇南的手,愤怒地呱啦呱啦地喊着、比划着,镇南一脸的幸灾乐祸,挣脱他的手,跑了。

那时,他是多么地讨厌镇南呀。可是现在,当他嘴里的每一个字连起来变成无数个句子的时候,他觉得镇南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都是他那跃动的不安分的心的驱使下的躁动的产物。让他鸟叔开口说话,便也是这样的状态下的一种产物。虽然让他说话的发起者并不是镇南而是镇北,可是鸟叔却更愿意将这件事归功于镇南,因为在整个实施过程中,镇南是绝对的主力。

镇南也在教鸟叔说话的过程中体验到了一种以前没有过的成就感,这种感觉比他恶作剧时带给他的感觉更有支撑,能够支撑起他那颗飘忽不定的心。恶作剧带给他的只是一种刺激、一种愉悦,而教鸟叔说话带给他的不仅是愉悦,更多的是一种价值感,存在感。当然他不知道价值感、存在感这两个词,但是他感觉他的心被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填充着,它变得充盈的、踏实、甚至有点自豪。

现在,鸟叔的猪与镇南也成为了好朋友,它温驯地任他摆布,它会作为镇南的坐骑驮着他走遍村子里的角落。猪是温驯的、是有感情的,当鸟叔的粗糙的大手抚摸它的粗糙的背脊时,它跟人一样,也会有一股暖流涌向心间,从而一股莫名的热浪涌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有时它的眼眶也会湿润。它看着村子里的猪一个个被杀掉,它听着它们绝望地哀嚎,它颤栗的心是多么地感谢鸟叔呀!它感谢他们的相遇、相知、相伴。因此它愿意为鸟叔做一切让鸟叔高兴的事。

当镇南第一次骑它时,它是不愿意的,一种愤怒的情绪涌上它的心间,它甩甩身子把镇南甩掉了。就在它甩掉镇南的刹那,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鸟叔脸上绽开的花朵,那是一朵在心底生根发芽,在脸上开出来的花朵,娇美鲜艳。当镇南从地上爬起,再次爬上它的背脊时,那花朵开的更艳了。阳光斑驳地照在上面,使它变得五光十色,它在微风的亲抚下微微地震颤着。鸟叔的猪的心被融化了,愤怒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愉悦的体验,它开始配合镇南演戏,它再一次甩着屁股将镇南甩掉,镇南仰面摔在地上,鸟叔脸上的花便绽放得更加夺目了。

从那以后,它便不再反感镇南骑它,而是把这当做一种取悦鸟叔的游戏了。为了让鸟叔高兴,鸟儿们也会加入进来,它们会在猪的背上跳舞,兴致高的时候,猪也会配合着鸟儿们甩起尾巴,转起圈来,此时它的笨拙的身子便显得灵动起来了。

猪全部的身心都服务于鸟叔。鸟叔的快乐便是它的快乐。同样鸟叔的悲伤也是它的悲伤。鸟叔悲伤的时候,它就会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不时地用头轻轻地触摸鸟叔的小腿,以此来抚慰他悲伤的心,直到鸟叔的悲伤褪去了,它的悲伤也便褪去了。

这天,镇南将一副马鞍绑在了它的背上。

这是一副在爷爷凉房里翻出来的太爷爷留下来的马鞍,上面积了一尘灰,镇南将灰掸掉,露出了做工精美的鞍垫。鞍垫是一个类似地毯的织物,黑色为主,边上一圈以红色勾边,中间及两侧搭下来的部分各织着一朵红色的牡丹,中间的最大,两侧的稍小。鞍垫下面是铜质的鞍座连着前后鞍桥,两侧是脚踩的鞍翼。整个马鞍的下面固定着一张狐皮,用以保护马的身体。

当镇南看到它时,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出现了将它放在猪背上,自己骑在上面的画面,于是他在将上面的灰尘掸干净后便将它拿到鸟叔那里,放在了猪的背上。他坐在上面,让猪驮着他,从村子的小路走过。只一会儿,艳羡的小伙伴们便围了一圈,央求镇南让自己骑骑。镇南让每一个小伙伴骑了一段,小伙伴们的快乐融入到了镇南快乐的心田,他的快乐与自豪成倍地增长了。

看到这支快乐队伍的鸟儿们也会加入进来,它们落在骑着猪的镇南的肩上、头上,落在猪的背上,盘旋在他们队伍的左前、右前、左后、右后以及左右,组成有着六支队列保护的队伍,坐在中间的镇南耀武扬威,尽显其威风。此时的猪觉得自己的地位也在无形中提高了,一种错觉涌入脑海,它觉得自己不再是猪,而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