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豆奶奶(三)

许是自己病痛缠身,又或是在二柱身上看到了母亲为自己求医问药的劳碌模样,这雪天的偶遇,让吴志对二柱颇为同情。

指尖摩挲着袖中暖炉,吴志忽然有些发怔。

自己虽被病痛纠缠,好歹还有仆从相随、银钱傍身,可这世间像这般困于沉疴却无钱医救的人,又何止千万?

目光微沉,他向车夫递了个眼色。

车夫心领神会,趁马车擦身而过时,将一叠银票迅速塞进少年冻僵的手中,马蹄未停,便裹着车帘疾驰而去,只留车轱辘碾过的雪痕在风里渐渐模糊。

二柱跪在雪地里,看着远处那车影在漫天飞絮中渐渐缩成一个黑点。

他抹了把发热的眼角,望着手中的银票——喉间泛起酸涩,懊恼自己连恩人的姓名都未曾问起。

哎,他真是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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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宅一如记忆中那般宽敞舒适,朱漆回廊映着雪光。

吴恒此时也不过十七岁,对吴志这个表弟天生不大喜欢,搭在他肩上的手分明带着嫌恶的僵硬。

但他面上倒是堆着虚伪热络,嘘寒问暖间转手将吴志人交给候在廊下的佣人:“快带表少爷去西厢房好生歇着,仔细别让他着了凉。“

天鸣应付笑笑,知道吴恒一贯会说漂亮话。

随着佣人一路弯弯绕绕往厢房去时,正巧路过吴家的私藏酒窖,冷雪的气味裹着酒香,让天鸣的神志立即清醒,也勾起了贪杯的欲望。

鼻尖微动时已脱口吩咐:“去取两坛陈年花雕来。“

佣人疑惑地打量吴志:“表少爷的身子,恐怕喝不了酒吧?”

“不过半盏而已,难不成在自家宅子,还要受这般管束?我是来修养的,不是来出家的。“

被天鸣共感后的吴志,性格也变得爽朗许多,如此说话,反倒让熟悉他的佣人不禁一愣。

三四个年轻仆从轮番劝过,王天鸣不得不打消在这里喝酒的念头,自己大手一挥,遣散佣人,偷偷攥着银锭子一瘸一拐地从小门绕了出去。

自然是要满足酒瘾的!

酒坊的木门刚被推开,酸冽的酒糟味便裹着热气扑了满脸。

小二动作麻利,很快上齐了下酒菜。

天鸣夹了筷酱牛肉,酒盏刚触到唇边,便见棉门帘被冷风掀起角,两个妇人踩着碎雪进来。

年长些的鬓角别着银簪,看起来一副媒婆打扮,跟在她身后的那妇人瘦瘦小小,面色青白,一身粗布衣浆洗的陈旧,可见日子不富裕。

“西巷张家的闺女,可是教书先生的独女...“媒婆的话还未说完,二柱也跟着冲了进来,望见母亲攥着帕子的手,喉结猛地滚动两下,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桌前。

“娘!“他粗粝的手掌扣住母亲的手腕,袖口补丁蹭过桌面的油渍,“那钱是恩人给您抓药的!“

媒婆惊得往后仰,不大敢接这活儿了。

“娘是老毛病了,治不好的,不如省下钱来给你用!这事儿你别管,娘算过八字,其他的你都甭操心。“

二柱语塞,蹲下身,将母亲冰凉的手焐在掌心,指腹碾过她掌心的老茧,“治得好治不好,总得试试!“

他的声音闷在膝盖间,抬头时眼角泛着水光,“恩人给的银票能买三担新炭,能请镇上最好的郎中,您何苦?我才多大,急什么媳妇?“

话没说完,二柱娘突然抽回手,帕子里露出半叠泛着毛边的银票,“啪“地拍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娘这把老骨头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换不回来!不如换你娶个媳妇进门,我就是闭眼也能笑着去!“

媒婆尴尬地咳了两声,天鸣捏着酒盏的指尖发紧,看见二柱突然抓起银票往怀里塞,母亲却拼了命去夺,“明日就去下聘!“

二柱娘胸脯剧烈起伏,额角青筋在烛火下突突直跳,“你要不依,娘现在就把这银票撕成碎片!你娶不起媳妇,娘明日便去投河!“

二柱盯着母亲发颤的指尖,突然松开手,用袖口慢慢擦去母亲眼角的泪。

本还想劝说,抬眼便撞见雅座阴影里的青衫身影。

他指尖一颤——认出是早上雪地里给他银票的少年。

“恩、恩人!“二柱慌忙上前就要跪下,却被吴志抢步上前托住胳膊。

二柱娘手中的帕子“啪“地掉在银票上。

她慌了心,匆匆上前解释:“您、您看这事儿...原是救命的银子,偏被我这老婆子...“

吴志松开手,望着二柱娘尴尬的面庞:“婶子别这样,银子本就是给你们应急的,娶妻,我想也算急事。只要用得妥当,便是不辜负这番心意。“

二柱盯着吴志的面庞,早上风雪不小,他没大看清吴志的模样,此番细看,才知恩人原来这样年轻,眉梢还带着未褪的病气,倒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公子哥,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

“我们连您名讳都不知道。等柱子成了亲,定让他带着媳妇去给您磕头。“

难不成会是晓雪吗?想起那个在门框呆坐整日的女人,天鸣心里有点愧疚。

若是她能救下二柱,免得他变成那般痴傻模样,该有多好。

“不过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天鸣连连摆手。

“恩人,好歹留个名字地址。”

“我不是本地人,不会停留多久的。”

“那——”二柱的脸都急红了,“好歹让我给您做顿饭吧。”

突然想起母亲常说“吃人三餐要还一担“,可他除了会蒸杂粮馍、炖萝卜汤,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谢礼。

他全身上下,只有厨艺算是优点,尽管这优点在外人眼里如此平凡。

“我自小脾胃弱,吃不得油腻,若你能炖锅萝卜鲫鱼汤暖暖...“

话未说完,二柱猛地抬头,眼里映着兴奋:“我会!去年在李娘子的食肆帮过厨,最擅熬汤!“

天鸣话不多说,拎起酒壶,便领着局促的二柱穿过吴宅垂花门。

那会儿,门房正提着灯笼往角门走。

“表少爷这是?“门房视线落在二柱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上,话尾突然卡住。

天鸣摆摆手:“别声张,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从侧门进厨房。“

朋友.....二柱听到吴志这样介绍自己,腰板忽然直了起来。

厨房内,二柱偷偷打量着案上的细瓷碗——比镇上富户用的还要精致三分。

他不禁有些后悔,这样的人家,哪里能看得上他做的饭菜。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铁锅倒油的滋滋声惊得他手忙脚乱,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笑:“莫慌,我让厨子备了鲜鲫鱼和新萝卜。“

天鸣倚在门框上,拄着拐杖盯着二柱的背影,暗评,这可真是个实在人。

暮色渐浓时,青花碗里的萝卜鲫鱼汤正咕嘟冒泡。

青花碗沿的热气漫到眉梢,天鸣自然地用汤勺敲了敲自己碗边,瓷音在灶间的烟火气里荡开:“站着做什么?去取副碗筷来。“

二柱正盯着他舀汤的手腕发愣,补丁衫袖口还沾着方才切萝卜时的水珠,听见这话猛地抬头,“我、我...“

少年望着案上叠得齐整的青瓷餐具,过去帮工时,掌柜的总说“下人不能和主顾同桌“。

可现在,他心中泛起暖意。

“你叫我小志就行,快来陪我一起吃。“吴志忽然抬头,“这是我表兄家,我们不必拘礼。“

说着,他夹起块炖得酥烂的鲫鱼腹肉,夸赞地点点头问:“你方才说在食肆帮过厨?“

二柱恍恍惚惚坐在吴志对面,这才惊觉对方竟记得自己随口提的话:“是、是帮着熬汤剁饺馅,小工而已!但我自小就想当个厨子。“

吴志望着少年发亮的眼睛,看到那里面满是热爱。

“小志少爷,以后还会来富尔镇吗?”

“会,这里是我表兄家,你不必叫我少爷,叫我小志便可。”

“您若是不嫌弃,以后您来,我都给您炖汤?”

“好,说定了。”

二柱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真诚的笑容。

一锅鱼汤见底,二柱三步一回头朝着吴志挥手,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夜半时分,吴志忽然从锦被里惊起。

胃脘翻涌的绞痛混着酒气冲上喉头,当即便把晚上的鱼汤全都呕了出去。

而后整夜高烧不退,天鸣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这吴志的身子骨也太弱了,她分明小心谨慎,没喝多少酒也没吃多少鱼,怎么就能吃得肠胃翻涌!

身体支撑不住,天鸣在吴志的意识中昏睡过去,恍惚中听到下人来来回回,也有郎中说话的声音。

两日之后,她才从病痛中回过神来,喝了点参汤,才勉强支着腰坐起。

忽然听见外院传来管家的呵斥声:“区区灶下奴也敢攀高枝?我家少爷金贵身子,岂是你胡乱喂汤药的!“

“外面怎么回事?”

见吴志责问的眼神,来送参汤的小丫头缩了缩肩膀:“是那晚给您做汤的厨子,您昏睡的这两天,他日日来找要送药赔罪。”

天鸣立即披了长衫,拄着拐摇摇晃晃走到前厅,正看见二柱被两个护院架着胳膊。

“谁许你们动他的?“虽是吼声,但吴志的身体实在力不从心,天鸣强撑着精神露出几分犀利模样。

望着吴志苍白如纸的脸,管家慌忙来扶:“少爷有所不知,要不是这傻子给您做了鲫鱼汤,何苦来让您受苦两日?您身子弱,素日连鹿茸都要配三钱黄连,何况这发腥的河鲜?生发之物更需谨慎!”

“是我要他做的,不小心的是我,怪不得他。”

“小志少爷....是我笨,真对不住,不晓得您吃不得河鲜。”

二柱泪眼婆娑,足足一个可怜的小胖子。

吴志立即遣退了护院,要人送二柱出门,这傻孩子临走时,望着恩人苍白却带笑的脸,依旧满是愧色。

后面十来天,天鸣都不得不顶着吴志的皮囊躺在床上修养。

这一病,腿疾又严重了些,对前院的事儿浑然不知。

半月后,天鸣只觉得吴志的身体总算好了许多,出门放风时,想去顺便看看二柱,却听说二柱娘找的那媒婆被人发现在城南赌坊输光了银子,卷了二柱家的聘礼跑了!根本没给二柱家说亲!

天鸣暗道不好,立即吩咐车夫打探到二柱家的方向,赶了过去。

大门一推便开了,吴志的缎面鞋刚跨过门槛,便听见土炕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二柱娘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灰白的鬓发散在缺角的枕头边,手帕上洇开的血渍像朵枯萎的梅。

“柱儿...镇西的面馆...“老人的手背上暴着青筋,“你李婶说,揉面的伙计每月能攒半斗新麦,娘走了,你没了牵挂,便去试试吧...“

二柱趴在炕沿,肩膀剧烈起伏,早已泪流满面。

炭盆早熄了,吴志手里的袖炉还在冒热气,他刚要往前递,却见二柱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走!”

少年的声音如同低吼的幼兽。

天鸣猛然怔住,瞧见二柱眼中翻涌的恨意,让她猝不及防,一时摸不着头脑。

二柱娘浑浊的眼睛在看见天鸣时倏地泛起微光,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微弱却满是歉意:“莫要怪恩人,是娘没本事......连副像样的聘礼都攒不下,连累你遭此污蔑。“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指尖虚虚地悬在少年颤抖的肩头上,轻声呢喃:“娘放不下啊,要是能多陪陪你,该多好啊。“

话音未落,二柱娘的眼神骤然凝滞,喉间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便再无动静。

二柱撕心裂肺的哭喊炸开。

天鸣望着少年扑在母亲身上,愣在那里,半句劝慰的话也吐不出来。

二柱嚎啕半晌,却猛然转身,一手按在他胸前,将吴志粗鲁地推了出去:

“要是没遇见你该多好!“

“娘不会盯着银票整夜不合眼,媒婆不会盯上咱们这点银钱,我也不会被你家污蔑成贼!你可知我不但丢了打杂营生,现在整个富尔镇,更无人敢用俺!”

吴志被推得踉跄后退,被他推出了门,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看着怒吼的二柱发懵。

“贼?“吴志突然喉咙发紧。

“你表兄说的!“二柱的声音突然哽咽,抹了把眼里:“他说是我偷了你家画!说只有我那夜去过你家!”

“可我从没偷过谁的东西,为何无人信我?衙役搜遍了我家,也没看到什么!”二柱蹲坐地上,无助的嚎啕起来:“现在我娘没了,死前连口热汤都没喝上,你来又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天鸣感觉自己快疯了,她浑浑噩噩顶着这副虚弱的皮囊休养数日,怎么一出门恩人便成了罪人?!

她猛地攥住二柱的手腕,急切地问:“什么画?”

二柱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你会不知道?别装蒜了!我之前去找你、求你,你根本就不见我!”

天鸣只觉满心荒唐,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竟半句也辩白不得。

连声追问下,才知二柱几日前再次登门找上吴府,想要见吴志一面,说明自己没偷东西,却被小厮打了出来。

这些,天鸣根本不知道,大家都瞒着她。

思忖片刻,天鸣塞给二柱一锭银子,要他立即去安葬了老母,自己则折回吴府,要去分辨分辨。

祠堂梁柱投下的阴影里,天鸣攥紧表哥吴恒的袖口:“几天前,你说家中失窃,到底丢了什么画?“

对方手腕在布料下骤然绷紧,嘴角微微抿着,天鸣记得这是吴恒紧张时的老毛病。

“是祖传的一副《松溪图》,笔墨描绘出自大家之手——你念过书,该晓得大齐画坛泰斗左松吧?“

左松,是享誉大齐的一位老先生,早已作古多年,但流传于世的画作依旧被才子佳人们疯抢。

如今谁能有左松亲笔的一幅扇面,便能换富丽堂皇的宅院。

吴恒避开视线,“爷爷临终前说过,那画,价值千金,府内人都知道有多金贵,丢画那日,只有二壮这个外姓人进过后院,还在西跨院迷了小半个时辰,你说,除了他还有谁?“

天鸣心里一沉,吴志的记忆里隐隐约约有那画的痕迹。

的确是吴家的宝贝。

她诧异地抬起眉,真没想到,现在二柱不但身无分文死了娘亲,竟还背上了偷盗官司。

“他若真的偷了,卖了画就有大把的银子,何苦连母亲都无力安葬?”

“谁知道呢。”吴恒别过身:“是不是藏着没来得及出手?“

绝无可能。

天鸣咬牙,此刻却无力与吴恒辩驳,摸摸隐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出了祠堂。

《松溪图》乃左老先生晚年绝笔,天鸣曾在街市见过仿摹之作——画中女子坐于松溪畔,青岩为屏,眉峰似蹙非蹙,眼尾余韵如溪涧流波。

坊间总说此女姿容绝色,衣袂间藏着半阙未竟的词牌,至今仍被热议画中人究竟是哪位林下风致的奇女子。

此刻来不及想这许多,母亲刚走,二柱家徒四壁肯定无人帮衬,天鸣暗叹一声,踩着晚霞余晖,再度去了二柱家,与他一起守灵。

灵堂里白烛明灭,棺木前的陶碗盛着半碗冷粥,映得二柱的脸青黄如纸。

“你信我么?“二柱灌了口烧刀子,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孝衣上,洇出深灰的印子,“我真的没偷东西。”

天鸣沉默地点点头。

忽然看到二柱敞开的衣襟口,露出来一片淤青:“你受伤了?”

“哦,”二柱不以为意:“我想找你表哥理论,跟了他几日,前日在集雅斋门口堵到人,他差人打了我一顿。”

集雅斋?

吴恒一个酒混子,能把酒做好都不错了,何来意趣摆弄画作?

“他最近都去了哪里?”

二柱翻着眼皮想了下:“晚上,总去集雅斋,怕我会倒卖那古画给掌柜的,可集雅斋的门槛哪里是我能踩到的。其他时候,他大多都在酒坊。”

集雅斋收揽各地古画,就算吴恒担心古画被二柱倒卖,也没必要日日去盯,差个小厮去就好了,何苦亲自折腾?

天鸣心底疑云翻涌,安抚好神思恍惚的二柱,直接往城西去。

幸好,集雅斋是不打烊的。

来自大齐各地的名士,说不准何时到达交易画作,这里便有了不关店门的规矩。

且非熟客不得进,对买主卖家的身份保密的极好。

好在吴恒成了那个熟客。

羊角灯在风中晃着暖黄光晕,天鸣刚转过雕花影壁,便被人认出是吴家那瘸腿的远方亲戚,热情的小厮误以为兄弟二人是约好来的,直接将他引入吴恒所在的雅间。

临进门前,吴志遣退了小厮,说自己在外面等。

小厮立即点头离开,非常懂规矩,不敢多问。

再环顾一圈,天鸣发现一扇临近的小窗,立即凑了上去。

“左老先生笔锋,整个大齐找不出第二幅。”吴恒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临近的窗边传来,天鸣紧紧靠着偷听,“您现在付定金,我今晚便差人送到府上。”

天鸣听得心急,走了几步,轻手轻脚地偷偷开了一条细微的门缝,从缝隙往里费力地看,真让她瞧到灯火通明的屋内,一双白静的男人手中,漏出半幅画轴墨色,正是《松溪图》里松针如铁的边角!

对面人冷声道:“吴少爷放心,左氏真迹我寻了许久,这就定下。”

哪里是什么古画失窃,分明是贼喊捉贼!

天鸣心底冷笑,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踹门而入,正要骂吴恒狗养的,却忽然定在当场!

此刻,林清越身披雪缎白氅,正端坐在紫檀雕花案前。

案头摊开半幅《松溪图》,衬得眉目疏冷如霜,也犹如一副画作。

他听到声响,与吴恒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门口忽然闯进的吴志。

几目相对间,气氛有些尴尬。

天鸣愣住了,咽了下口水,对上林清越的眸子,她发誓,她绝对在他此刻的眼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嘲弄!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可真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