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我的心思,不用我催,但跟赶命似的把车开得飞快。
一路上,我都在担心他的车会不忽然就失控飞到高架桥下去。
到了小区门口,我一只脚刚跨出车门,就听到不远处,某个地方的黑暗传来一声:“高老师!”
下了车,我才看到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手里抱着个东西,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
复读生的表哥!
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他会不会早到了,可能在这里都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穿着小区的花园,我们并排走到了单元楼下,我们一起上了二楼,我伸出手指摁了摁指纹锁,那门便报告门已打开。
这是个干脆而利索的男人,他一进屋就开始找那个鱼儿已经死光的盆。
他终于找到了那只盆,那只盆里还有自哄哄的水,二话不说,他便将盆里的脏水处理掉,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便拎着那盆下了楼,我跟在后面。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将装满泥土的花盆放在花圃的旁边,让我上楼去把包好的茶花取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我的茶花之神便诞生了。
看成茶花静静伫立的姿态,我百感交集,鱼没了,花来了。
阳台上,忽然多了一盆花,好像风景便也美了一分。
为了感谢复读生表哥,我说,请他去吃衣宵,他没有拒绝,而且看上去还很乐意。
出门前,我看了一下那盆刚刚栽下的茶花,觉得这屋子里多了些浪漫与美好,不禁有些喜欢这个夜晚起来。
我们沿着铁路往前。
曾经,我想要在铁路公园旁边租一间小小的房子,开始我的新生活。对于我当下的职业,我真的有些厌倦了。厌倦还不仅仅是工作本身,还有那些对未来失去欲望的,更加年轻的人。
这个夜,有星光,
这个夜,有灯光。
抬头看看天空,我眼睛不要,除了夜幕上的星星点点的光,别的我都看不清。
复读生的表哥指着天空说,天狼星,我看不见。
他又说,北斗七星,我连方向都分辨不清。
当他说,牛郎织女星,我便指着其中一颗比较亮的说:“是的,很这哦。”
他笑起来了,声音爽朗而富有磁性,我的心忽然跳了一下,我觉得好像希望一直跟他这么走下去,又好像觉得这样子不对。
是的,我俩沿着那条铁路往前走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铁路花园的夜市才刚刚热闹起来,灯光与笑声交织在一起,我们找了一家视野比较开阔的烧烤摊坐了下来。
店家问他:“你们能吃辣吗?”
他便回头看看我,我说能。
店家开玩笑说:“你连女朋友能不能吃辣都不知道,这个怕是要被......”
我的脸一热,想要避开话题。
他却很大方地接上店家的话:“以后就知道了。”
烟火袅袅升起来,火光中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还有坚硬的下巴与柔和的双唇。
复读生表哥话也不算多,但和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尴尬。
沉默是否带给人压力与不快,也还是看场合,看对象的,不知道为什么,和复读生的表哥坐着,沉默着,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快,我反而觉得内心有一种轻松与自然。
途中,他想往我的碗里夹肉,我推开了。
某一刻,我意识到虽然我不反感与枕边人之外的男人相处,甚至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能让我觉得愉悦,但如果再靠近一点,那就是绝不可能的。
他有些意外,然后轻声说:“我一向喜欢照顾人,我觉得照顾人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说我不喜欢被照顾,感觉有压力。
在内心里,我愿意与复读生表哥一起走走那条铁路,一起吃烧烤,接受他送的茶花,但照顾这件事,便不太能接受了。
我的世界,我最享受的就是枕边人的照顾。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酸起来,也有些烦躁。我这是在干什么?竟然与一个单身的男性,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走在一条明暧昧的路上,然后一起享受这热烈的衣宵。
脸颊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
我记得复读生的表哥从来没有打听过我的婚姻状况,我们之间的联结只有复读生,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内心忽然厌恶起自己来,我,真是丑人多作怪啊。
明明那么好的人,我也知道这样的近距离相处意味着什么,可我凭什么就是装天真呢?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装吧,我。
可坐在旁边的这个男人似乎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故作不经意地侧身与他说话,看见他被火光映红的脸有些微醉的表情。
那一刻,我有了强烈的不安,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人,怎么能这样呢?我这不是在与朋友相处,我这是在干坏事。他一定不知道我已是他人妇,更不知道我的年龄大他许多。
当然,这其中,我的复杂情绪里也混杂着一些自得。
要知道,就我这容貌,虽然我在行业里接触了很多的异性,但除了复读生的表哥,没有哪个异性与我走得近,别说这么一起出来就烧烤,就边平时说话也没几句。
一个人被另一个认同,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喜欢,好像这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的一种机会。
可是,这是个男人啊,是个异性啊,难道我真的天真的不知道他这么晚还陪着我在铁路花园的这个烧烤摊上吹风,就是纯粹的友谊吗?
良心有些不安起来,虽然最近我对枕边人颇有怨言,但这不是我大半夜与一个男人外出,在这里上演一出浪漫剧情的理由啊。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似乎清醒了许多。
结束了那一场奇怪的聚餐,我们站在铁路口准备道别。
他:“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没多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他似乎想要坚持,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那乍响的铃声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电话是枕边人打过来的,慌乱之中,我竟然把电话挂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复读生表哥的表情。但是,远远的开过来一辆出租车,我赶紧伸手晃动着,我说:“我打车回去了,谢谢你的茶花。”
那出租车一到跟前,我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
“到了发个微信啊。”复读生的表哥帮我关上车门,一边俯声说。
我说,好的,然后我的声音与他的声音都淹没在了夜色中。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的心卟卟卟乱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