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数了数,我们竟然有三周没见面了。
我不太喜欢用视频,手机相机会放大我外貌上缺点,但枕边人却只习惯两种方式:一是电话,二是视频。
这一段时间,他隔三两天会来个电话。
虽然有联系,我总觉得那电话多余,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那些总是说不完话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令人怨念顿生,却又无可奈何。
我几次想问他,听说他升职了,可是我总是开不了口,这太奇怪了,明明是丈夫们都急于告诉妻子的事,在他那里竟然只字不提,这难免让人想入非非,愁肠百结。
违反常理的事,都会让人心生疑窦。
如果他今晚来电话,我一定要问问,一定要弄清楚这么大的事儿,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可是,天下的人是一样的吗?天下的男人又是一样的吗?人心这东西,太微妙,太复杂了,什么样的回答又会令我满意呢?
反复推敲了许多提问的方式,内容,态度,结果一样都没有用上。因为,星期天的晚上,他回来了,开着那辆虽然不值钱,但却一直非常爱惜的奇瑞。
我们是在院子里遇到的,有人在身后摁喇叭,我有些不高兴地转回头。
车窗已经摇下来,里面的人伸出半个脑袋,表情平常地看着我,说:“刚下课吗?”
我点点头,他便说:“你先上楼,我停一下车。”
上楼的时候,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激动,闷闷的,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别胜新婚的快乐或是惊喜,甚至我在心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这场暴风雨的源头是刚刚他在车内的漠然表情。
我开着门,他轻轻走进来,换鞋,然后大包小包地将东西放在客厅阳台上,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机械地,重复地刷着那几个APP。
没有亲昵的招呼,他也是如此。
屋子的除了他整理物品发出的响声,两个活着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这要放在从前,我一定会大吵大闹,主动开战的。
现在,我只想等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一刻,单刀直入,态度冷静地进入主题。
半小时后,他终于整理好的从乙城带过来的东西,然后问我:“我还没吃晚饭,我煮点面,你起吃点?”
我冷冷地说:“不用,我一会儿点外卖。”
他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径直走进厨房,接水,开火,下面,打鸡蛋。
我听见他轻轻打开冰箱,又轻轻合上冰箱。冰箱里啥也没有,那是我的风格,一个不下厨,不开火的女人的粗糙风格。
既然他还没有停下来,我就不吭声,继续忍着。
在心里,我不止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许发火,不要做个泼妇,不要无理取闹。如果再像从前那样歇斯底里的,我这些年真是白活了。
面熟了,他抬着大碗坐到茶几旁,沙发上,我的旁边。我们的客厅很小,这个茶几也就是餐桌,而这个小小的客厅也只能放下一只沙发。
他坐在我的旁边,很认真地吃着面条。面汤里升里的热气将他的侧脸变得有些朦胧,虽然他吃得很香,但肚子里憋着滚雷的我,丝毫感受不到面条的味道。
我,心乱如麻。
他,气定神闲。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看他抬起碗马上又要往厨房里走,我急了,赶紧拦住:“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他依然不紧不慢:“我先把碗洗了,有什么一会儿再讲。”
我终于崩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家了,你说,你说就是,何必这种冷冰冰的?!”
那一刻,我的骄傲,我的自尊,我的期待,我的失落统统混杂在一起,很久没有落过泪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酣畅淋漓地来了一场大雨。
他没有安慰我,默默坐在旁边。半晌,等我的哭声小了些,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句:“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公司这一段时间与非洲的一家公司业务合作,加班特别多。我请了两天公休,就是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你在乙城不是有住处吗?你在那边休息就行了,回来做什么?”我愤愤地嚷着。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是不希望我回家了?”
我说:“不是我不希望,是你不想!”
他怔怔地坐在那儿,像根木头一样。
我说:“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回您的乙城去,那里才是你的家,那里才有你想要的一切。”
计划不如变化快,我坚持要守住的形象,立场,还有理智,全都在那一刻没了踪影,一如从前,我开始哭,先是大声地哭,后来是小声地啜泣。
刚结婚那会儿,我以为他会哄我,会说好听的。
现在,我知道,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想让他哄你,比登天还难。
但我还是要哭,因我为太憋得难受了,我好久没有这样急风骤雨地发泄过自己的情绪了。
那场景真是没法形容,我哭我的,他发他的呆,我们都没有一句正经话,没有说一句应该说的话,没有体恤,没有安慰,没有解释。
终于,我哭累了。
而他,已经躺倒在沙发上,胡乱盖了一件衣服,沉沉地睡过去了。和从前一样,他还是老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睡得着。
他仰面朝面,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刚死掉的人一样。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正想着要不要试试他的鼻息。他忽然翻了个身,打了很响的呼噜。
衣服掉在地板上,忽然发现那件衣服是我去年年底给他买的一件灰色的外套。他一向看不起我的审美,也不太愿意让我给他买衣服,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自己买自己喜欢的。
那件衣服,是他生日的时候我强行送给他的,一直没有穿过。
我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轻轻捡起那间外套盖在他的身上,就冲着这件衣服,我也不想再把他推醒。
根本没有机会说我想说的,也没有机会问他升职的事情,甚至我连他在家能呆几天都没有机会问。我知道他的习惯,只要他一睡着,要么就是怎么都弄不醒,要么就是很生气。
惊扰了他的睡眠的生气和我俩吵架时的生气,两相比较,我更怕他觉得打扰他睡眠的那种不高兴,那是一种不需要想象,简单而直白的情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味道。
而我俩吵架的生气,哪怕他再不说话,我也在潜意识地认为有回旋的余地,可进可退。
现在,他合衣躺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而我,却陷入了一种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臆想中,也许,明早醒来,他会是另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