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划开肋骨的瞬间,林之夏闻到了海水的咸腥。
第七具尸体。
她将肋骨放入解剖台旁的金属托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无影灯下,死者胸腔内壁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文字,在福尔马林气味中缓缓舒展。这是本月第三例体内检测出新型致幻剂的死者,但眼前这具浮尸显然不同——浸泡超过72小时的表皮组织下,肌肉纤维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
“林医生,陆队来了。”助手小周敲了敲观察窗。
解剖室气密门开启的嗡鸣声中,林之夏没有抬头。她能感觉到那道带着硝烟味的视线正落在自己后颈,就像三天前在码头发现尸体时一样。当时陆沉握着对讲机的手背青筋突起,警用强光手电划破雨幕,照出漂浮在油污中的惨白手腕。
“死亡时间要修正。”她戴上显微放大镜,镊子尖探入心脏室间隔,“虽然海水浸泡造成皮肤肿胀,但心肌细胞的自溶程度显示...”话音戛然而止。在右心室褶皱深处,一抹暗金色反光刺痛了她的视网膜。
陆沉突然靠近,防弹衣擦过她的白大褂袖口。混杂着枪油与雪松须后水的气息笼罩下来,林之夏睫毛微颤,镊子稳稳夹出那个异物——半枚被血肉包裹的铜符,表面蚀刻的蛇形图腾正在解剖灯下泛着幽光。
“这是第几个了?”陆沉的声音擦过她耳畔。林之夏不动声色地偏头,余光瞥见他喉结上的新鲜擦伤,应该是今早端掉地下制毒窝点时留下的。
“加上二十年前的案卷,第十三个。”她将铜符浸入生理盐水,符咒凹槽里的黑色物质立刻晕染开来,“和之前不同,这个符咒被蜡封在心脏里。死者生前应该长期接触某种宗教仪式...”
解剖室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前的三秒寂静里,林之夏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陆沉的拇指正压在她脉搏上,枪茧粗粝的触感让她想起今晨弹道分析报告上的灼痕——那颗从她发梢擦过的9mm子弹,此刻正锁在证物科的保险柜里。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陆沉已经退到安全距离。他盯着缓缓恢复运作的排风系统,黑色战术裤口袋边缘露出一角泛黄文件:“令堂的失踪案卷,我找到了新的目击证人。”
林之夏手中的解剖刀在托盘上磕出清脆声响。1998年4月17日,母亲林楠的白色解剖服消失在市局地下停尸房监控盲区,随身物品只有半枚从死者胃部取出的铜符——与她此刻镊子夹着的这半枚,在蛇形图腾的鳞片走向上完美契合。
物证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林之夏将两枚铜符放在光谱分析仪下。二十年时光在金属表面蚀刻出不同的氧化纹路,但断口处的锯齿状裂痕完美嵌合。她突然按住太阳穴,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如锋利的贝壳边缘割开意识——五岁生日那天,母亲白大褂下露出的红绳串着半枚铜符,在无影灯下晃成一道血线。
“死者的身份确认了。”陆沉的声音裹着夜雨湿气撞进实验室。他肩头还沾着霓虹灯碎屑,三小时前那场突击行动掀翻了城南地下赌场。“张美玲,云港大学民俗学教授,上周刚做完关于滨海巫蛊文化的电视访谈。”
林之夏调出尸体面部复原图,硅胶面具在屏幕上缓慢旋转。当3D建模进行到耳廓部位时,她突然按下暂停键:“把发现尸体的码头监控再放一遍。”
陆沉撑住操作台俯身过来,战术腰带上的手铐硌在林之夏腰侧。监控画面里,戴着渔夫帽的女人在凌晨两点十五分走向防波堤,这个角度本该照出她的左脸,但夜视镜头下的耳垂光滑平整。
“尸体右耳有陈旧性瘢痕组织。”林之夏放大解剖记录中的特写照片,“而监控里的女人戴着珍珠耳钉。”
实验室忽然警报大作。储存柜的电子锁冒出青烟,存放铜符的真空箱正在疯狂震动。陆沉一把扯过防爆毯扑上去的刹那,林之夏看到分析仪屏幕上的光谱图扭曲成蛇瞳形状。那些本应属于金属元素的谱线,此刻正呈现出血红蛋白的特征曲线。
“它在生长。”她隔着防护手套按住铜符,符咒表面的蛇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或者说,在苏醒。”
陆沉从战术背包抽出密封袋,却发现警用电子秤的读数在不断跳动。当铜符被放入的瞬间,重量从37克暴涨至92克,暗金色表面渗出类似海藻的黑色絮状物。他突然扯开林之夏的防护服衣领,指尖擦过她锁骨处的旧伤:“你母亲失踪那晚,你见过这个符号吗?”
解剖室的白炽灯管突然接连炸裂。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林之夏看到自己背后的观察窗上,赫然映着两个重叠的人影——一个穿着90年代款式的警服,另一个披着白大褂,胸牌上褪色的字迹正是“林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