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翻完最后一页纸张,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前几日,何差司还曾指点自己“内外兼修”的武道要领。
一夜过去,他没传回平安的消息,多半是真的被灭口了。
陈墨叹口气,将手中书页递交给沈冰璃,口中喃喃道:
“从目前的信息看。”
“刘典史嫌疑重大,与蛊魔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
“首先,刘差头这个蛊魔是刘典史安插进小墨乡城卫司的。”
“此外,何差司将驱鬼灯的信息告知了刘典史,然后驱鬼灯就被劫了,自然不会是巧合。”
“唯一的解释,刘典史与蛊魔勾结,为保全蛊魔,向血刀楼下委托,劫走驱鬼灯。”
“至于刘典史的动机是什么,以及他是否和虎妖还有牵连,目前的信息,还难以下决断。”
“或许,只能亲自问他了。”
沈冰璃目光落在书页上,快速将信息扫完,随即泛起一阵唏嘘。
“回县城,缉拿刘典史!”
沈冰璃刚想迈步而出,何夫人赶忙抓住她胳膊,将她拦住:
“沈大人,您告诉我,我家男人还能活吗?”
“我……”
“没敢看他书页里写的是什么。”
沈冰璃眼眸垂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本能地回头望了陈墨一眼。
陈墨看出沈冰璃为难,知她性子直,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于是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何夫人,柔声安慰道:
“现在还不知道情况。”
“若何差司还活着,我定会将他带回来的。”
……
衙门外,沈冰璃翻身上马,心中还有疑惑。
“陈墨,依你看,到时候该如何逼供刘典史?”
“若刘典史打死不透露虎妖和血刀楼主的消息怎么办?”
“我们直接上门抓人,会不会打草惊蛇?”
陈墨神色凝重,正色道:
“何差司为了他儿子,才被刘典史拿捏。”
“李慕是为了他妹妹,才被血刀楼楼主摆布,逐步踏入深渊。”
“而刘典史最大的软肋,无非就是他儿子。”
“而他儿子,却在我手里。”
“他想不想说,由不得他。”
沈冰璃秀眉微眉,面露疑惑:
“你不是跟我说过,刘刚被你当成替死鬼,给喂虎妖了吗?”
陈墨撇了撇嘴,侧眸瞥了沈冰璃一眼:
“刘刚是被我抓走的,当时监牢的差役都知道,刘典史也定然知道刘刚在我手里。”
“至于他没有死,又是怎么死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还不是靠我一张嘴?”
沈冰璃心中恍然大悟,随即撅起小嘴,白了陈墨一眼:
“果然,我娘说的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陈墨不再与她斗嘴,策马疾驰,赶往县城。
…………………
县衙,典史衙署。
刘典史坐在书桌,手里随意翻着几本衙门卷宗,但心思早就神游万里。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当没落下什么把柄。
先前何差司传来情报,说镇魔司要取驱鬼灯,破开乱葬岗迷雾。
情急之下,他下了步险棋,让血刀楼去劫驱鬼灯。
镇魔司定然不傻,驱鬼灯不管劫没劫成功,何差司这颗棋,都会被怀疑。
所以他在血刀楼劫灯前,先将何差司调回来灭了口。
至于何差司那儿子,他怕书院闹事,只是代为请了个假,绑在暗处,至今还留着一命。
等镇魔司一走,自然也是杀了。
此外,青云山庄相关人等,也是灭了个干净。
他和那群蛊魔也不过是合作关系,这般帮其遮掩,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现在只想撇清关系,独善其身,不会再随意出手。
除非他们中间有人跳脸,硬是要把他拖下水,那索性所有人都别藏了,大家一起明牌死,倒也一了百了。
虽然说镇魔司或多或少,应该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毕竟树大招风。
但他们没证据,不可能仅凭一些联想推测,就抓走一个典史。
只不过,他至今还没搞明白的是,自己的儿子到底哪里去了?
他平日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从来没让儿子沾身。
一方面,是他知道儿子蠢,怕刘刚把事情给办坏了。
另一方面,他又何尝不是在保全刘刚。
唯一的败笔,就是让刘刚去碰武者失踪案。
亵渎查案也就罢了,总能找点理由搪塞过去,罪不至死。
只要镇魔司一走,刘典史这颗大树不倒,刘刚还是可以继续做回他的大少爷。
但凌辱妇女这个罪过,怎么也洗不清。
陈墨将刘刚压入监牢,上面有镇魔司压着,刘典史属实也没办法。
他从监牢差役处得知,陈墨曾将监牢所有差役打发走,独自审问刘刚,之后刘刚就不见了。
很显然,刘刚落在了陈墨这小子的手里。
“那陈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念及此处,刘典史揉了揉太阳穴,深感疲惫。
恰在此刻,衙署外一声巨响。
木门被一脚踹开,激起一阵碎屑。
两名镇魔使飞身上前,扣住刘典史双肩,将其脑袋贯在书桌上,“嘭”一声砸出一个窟窿。
陈墨腰跨金刀,快步上前,一脚踏在书桌,五指提起刘典史衣领,狠厉眼神紧紧盯着他:
“我问你,你把何差司怎么了?”
刘典史额头上落下的血线流进嘴里,双目怒睁,还在强撑着,装糊涂:
“我怎么知道?”
“你们疯了?”
“我是县衙典史!”
“镇魔司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陈墨轻蔑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页:
“何差司早就将你跟他之间的来往,记录在书册上。”
“安排蛊魔进城卫司的是你吧?”
“委托血刀楼劫驱鬼灯的也是你吧?”
挺着油腻大肚子的知县,吭哧吭哧走上来,指着刘典史怒喷道:
“那书页我都看过了!”
“好啊,你个刘典史!”
“枉我那么信任你,县衙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你来办。”
“你竟然跟蛊魔勾结在一起,还敢劫镇魔司的法器!”
刘典史属实没想到何差司竟然还留了一手,当下心如死灰,垂下脑袋。
片刻后,他咬紧牙关,心中还有怒气,仰起脑袋挣扎着看向陈墨:
“我栽了,我也认了。”
“但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陈墨一双糙手拍在刘典史脸上,冷冷笑道:
“你儿子嘛……”
“拜你所赐。”
“我把他骗到明月桥了。”
“明月桥这个地方,你熟悉吗?”
“你猜猜你儿子的结局是什么?”
刘典史闻言,瞳孔巨震,身躯猛地颤动起来,似乎想要爆发出全力挣脱身子,咬牙切齿地吼道:
“我杀了你!”
然而身后的两名镇魔使,将手中力道加大,刘典史依旧动弹不得。
陈墨故意抛出“明月桥”这个地点,就是想看看刘典史的反应。
那瞬间爆起的,想要把自己扒皮抽骨的冲动,已经可以证明,武者失踪案,刘典史也定然参与其中。
他知道“明月桥”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就该炸他一回了。
陈墨收起笑意,俯身凑近刘典史面庞,脸色陡然变得正经。
“刘刚登上明月桥。”
“那血刀楼的杀手,认出来人是典史少爷,不想得罪你,没敢下死手。”
“他把刘刚带到虎妖洞穴,让虎妖做决定。”
“你想不想知道虎妖是怎么说的?”
刘典史脸色涨红,目眦欲裂:
“那只臭虎到底怎么把我儿子怎么了?”
“你快点说!”
陈墨缓缓道:
“那虎妖说,要把你儿子好好养着,关键时候,拿来将你一军……”
“哈哈哈哈。”
“没想到吧?”
刘典史怎么也没想到,那虎妖竟然还藏着祸害自己的心思,顿时心中暴怒。
“我非要把他炖肉吃!”
陈墨眼看时机已经成熟,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刘典史那张暴怒的脸:
“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想不想救你儿子?”
“你的这条命,是铁定没了。”
“但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们找到虎妖,我帮你把刘刚救出来,饶他一命。”
“你好好想想。”
“你现在什么都没了。”
“你是信我,还是死到临头也要帮无关人遮掩。”
……
县衙监牢。
刘典史一身囚衣,手带镣铐,心情逐渐平复。
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陈墨是在诈自己。
可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宁愿选择相信陈墨。
就算真的被陈墨骗了,他也要把那些躲在暗里的人给揪出来。
凭什么大家一起做的事,我被逮住了,你们还在外面快活?
他不甘心!
要死一起死!
把你们全部拖下水,陪我一起死!
“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说清楚。”
“你和血刀楼楼主是什么关系,和蛊魔,虎妖又是什么关系……”
陈墨双手抱胸,轻抬下颌,身旁站着沈冰璃。
刘典史目光锐利,盯着陈墨二人,高声道:
“我现在和你们是一伙的了。”
“我甚至比你们,更想把那虎妖揪出来。”
“所以定然不会瞒着你们。”
“接下来查案就靠你们来了,你们给我仔细听好,一定不要漏过关键细节!”
陈墨和沈冰璃互望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这典史老爷做人是真爽利,即使最后一败涂地,身陷囹圄,依旧还能摆出官威,反客为主,让他们这些小辈“仔细听好了”。
天生是个当官的料,若是没有走上歪路,指不定还能成一方豪杰。
“仔细听着呢。”
“刘典史请讲吧。”
陈墨淡淡回应。
“三年以前,我还本是一个快班头子,武道境界不过炼肉关,远没有现在的权势。”
“直到知县老爷上任南华县,我等来了我的伯乐。”
“知县老爷虽然是个混日子的人,但他会看人,也会用人。”
“几次接触下来,他瞅出我脑子聪明,杀伐果断,能担当大任。便把我提携成典史,之后逐渐放权,让我统领各司衙役,早就超出了普通典史的权利,我成了县城里呼风唤雨的二把手。”
“我以为我终于混出头了,我的报复得以施展,知县老爷又十分器重我。”
“但是后来,突变发生。”
“我的路逐渐走歪了。”
说到这里,刘典史脸色凝重了几分。
“那天,一个来自乡里的城卫司差司来县衙报官,说他当地所在的武馆,几十口人,被一夜屠杀。乡里人心慌乱,人人自危,请求县衙支援。”
“我心中震动,亲自带队查案。”
“这才查出来,原来这县城里竟然还藏着个专门替人杀人越货的血刀楼。”
“我集结差役,杀向血刀楼,最后战至孤身一人。”
“那血刀楼的楼主竟然是个气血境的武者,还能使出刀气,我们这些还停留在炼体境的武者,哪里敌得过?”
“我那时才体会到,什么狗屁典史,有个屁用!”
“这乱世之中,比的不过就是谁拳头硬罢了。”
“我本来已经准备认栽了。”
“可那楼主跟我说,可以放我一命,只要我利用职务便利,帮他暗中杀人。”
……
“血刀祭?”
陈墨和沈冰璃一同出声。
刘典史点点头。
“没错,就是血刀祭。”
“看来你们已经查出点眉目了。”
陈墨面无表情:“刘典史,你继续说。”
刘典史喝了口破碗里的水,接着道:
“那血刀楼楼主练的是个血刀术。”
“每逢大祭小祭,都要以血养刀,也就是要杀人喂刀。”
“我不是个蠢人,当下恍然大悟。”
“这楼主虽厉害,但也怕频繁杀人,把事情闹大,引来镇魔司调查。”
“所以他需要个衙门的人,最好还有些权势,和他里应外合,暗中杀人,把动静压到最小。”
“他还许诺我,教我功法,帮助我在武道上快速提升。”
“我承认我是懦夫,是个小人,我为了活命,也为了一名气血境高手的点拨帮助,便答应他了。”
“乱世里本就死人多,我在县城又只手遮天,操作的空间比较大,很快把暗中杀人的勾当给彻底疏通,滴水不漏。”
“在楼主的帮助下,我很快突破到锻骨关。”
“事情一直到最近,那血刀楼楼主突然变本加厉。”
“他说他不满足以血养刀了。”
“比人血更加珍惜的修炼资源,是武者精魂!”
“他身边有一能人,能勾出武者精魂,以精魂养刀,磨炼刀魂。”
“而他所谓的那能人,便是操控蛊魔的背后之人。”
“我便又和蛊魔被迫绑在一起。”
听到这里,陈墨眼皮猛地发跳:
“那能人,难不成是……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