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昨天很晚才休息的格纳利，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没亮，偷摸摸溜出了庄园。

过程中尽可能避开了大多数守卫，一头钻入晨雾之中。

这件事见不得人。

如果让外人知道塞米家族偷偷养了一只形似恶魔的吸血怪物，都不用波尔高这个地方领主出手，自家那些骑士恐怕会第一时间大义灭亲。

这种邪恶之物，是碰都不能碰的红线。

对巫女的猎杀正如火如荼，那些思想极端的传教士到处都是，消息绝不能走漏半分。

因为是人迹罕至的早晨，同时也为了方便行动，格纳利并没有穿上他的那身重甲，而是轻装简行，打扮的像一个寻常农夫，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格纳利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小尾巴，一路悄摸摸如影随形。

正是亨利。

亨利昨天一夜没睡，体质够好熬夜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整晚都在关注格纳利动静。

今早格纳利出门的第一时间，亨利就悄悄跟了上来。

其实他一开始打算的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找到血魔，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决掉的，但老塞米转述给格纳利的地点太过晦涩，不是熟悉这里的本地人还真找不到，于是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跟踪。

靠着敏捷的身形，亨利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声不响跟在格纳利身后，向着塞米庄园南部山林前进。

得益于对偷猎者的严格管制，深山老林也很难见到人，尤其是这种离贵族庄园比较近的区域，许多人都会有意识地避开。

就算不是偷猎者，被贵族撞到了，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格纳利警觉性很高，亨利不知他是真的发现有人跟踪，还是多年来养成的老练习惯，一路上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做出一些反跟踪的举动。

像是在和空气斗志斗勇。

亨利虽然身手过人，但终究不是汉斯那种痴汉，对于如何跟踪一个人而不被发现，明显缺乏经验。

其中有两次，差点就被格纳利骗到了，可以说是险之又险。

晨雾在逐渐翻涌间愈发淡薄，初升的东曦被枝叶筛地细碎，伴随着丁达尔效应，撒落在林间。

在树林里穿行半小时后，亨利额头碎发早已被晨雾打湿，一绺一绺耷拉下去。

这林子的水有点多，鸟大了什么林子都能遇见。

自然界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格纳利在林间快步穿行，心底不停回荡昨晚老塞米的嘱托。

“格纳利，相信我，奥达是被那个亨利害死的，我必须要给他报仇，你能明白么？”

“明天中午，他们就要离开了，特罗斯基城堡送来了命令，让瑟鲁什立马回特罗斯科维茨，那会是绝佳的机会。”

“你去找到凯恩，让他命令那头血魔，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把那些人都带走。”

“奥达已经死了，该有人下去陪他……”

只是，当时私下交谈的老塞米和格纳利，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被亨利通过精神力探查得一清二楚。

一路上，格纳利总感觉后颈处黏着一道视线，但他多番试探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便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他现在做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肯定会惹来大祸所以难免会感到心虚。

走了一路，老头子难免气喘吁吁，毕竟年纪大了，昨晚也没休息好，走这么远的山路着实累的够呛，好在终于到了。

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林中小屋。

跟在身后的亨利，感知异常敏锐，他能察觉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血腥味，血腥味的源头就是远处的那座小屋。

亨利右手伸到后方，默默拔出身上背着的秘银大剑。

小屋的情况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似乎不太对，还是先让格纳利到前面探探路为好。

稳健，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格纳利加快了脚下步伐，迅速往小屋所在位置走去。

这座小屋，是老塞米出钱找人给凯恩修建的，甚至这几年来，凯恩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的经济来源，都是老塞米资助的。

只是简单供给一个人吃住，花不了多少，但获得的回报，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十分丰厚的。

掌控了凯恩，就等于掌控了他饲养的那头血魔，如果利用得当，这将会是一把比阿萨辛还要锋利的尖刀。

前提是这件事不会暴露。

对于这件事，格纳利其实是很提心吊胆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老塞米似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这次的计划能成功，或许摆在塞米家族发展道路上的许多阻碍，都将会不复存在。

只是，奥达选择与强盗沆瀣一气，最终自食恶果。他们借用恶魔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样作茧自缚。

格纳利打定主意，即便这次事情做成，他也一定要劝老塞米不要继续利用凯恩，古老的东方有这一句著名的谚语，经常在河边行走的人，他们的鞋子最终都会变湿。

一旦沉溺于利用血魔达成目的，过度依赖这种邪恶的力量，塞米家族迟早要受到反噬。

凯恩这家伙可真是个幸运儿，居然能让血魔那样的怪物对他言听计从，简直是不可思议。

那种魔鬼一样的生物也会有人性？格纳利觉得很不可思议。

还未走到小屋近前，格纳利便也意识到不对。

虽然他的嗅觉不如亨利灵敏，但离得这么近，怎么也该闻出来了，是一股淡淡的血腥腐臭味，从小屋那里传来的。

格纳利心中一沉，再次加快脚步。

走到小屋近前，他才看清先前在远处看到的从屋顶垂下的链子是什么东西。

居然是吊挂起来的尸体！足足有十几具！屋子的其中一面，几乎挂满了。

嗡嗡！

恶心的蛆虫以及到处乱飞的苍蝇，再加上浓重到令人难以呼吸的尸臭，格纳利拼尽全力，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还好早上没有吃饭，不然现在早吐出来了，格纳利感觉自己还挺庆幸。

“该死的，凯恩！出来！”

这个混蛋，当初他信誓旦旦向自己和老塞米保证，不会让手下那只叫血魔的怪东西去袭击活人来获取血液的，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格纳利听说过野狼是如何被人驯化的。

只要从小开始抚养，禁止它们伤害人，喂他们人吃的东西，只允许他们撕咬主人捕捉的猎物，这样久而久之，狼就从凶猛的野兽蜕变成了温和的家犬。

可一旦让没有完全驯化的野兽，尝到了人血的滋味，它们隐藏在血脉深处的嗜血本能，便会觉醒，将会再难扭转对人的敬畏。

在野兽眼里，人不过只是食物的一种。

眼前的一幕，绝对不是格纳利希望看到的。

尸体是倒挂着悬在屋檐上的，每一具尸体的脖颈处，都能看到两个大小一致的血洞。

这是血魔吸食血液后留下的痕迹。

尸体的干枯程度各有不同，格纳利靠着自己多年阅历，能够大致判断出尸体的死亡时间，一排尸体全是是按死亡顺序排列的，最开始那具应该是死于一个月前。

那怪物竟已不满足于野兽，而是开始猎杀活人了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难道凯恩就不怕它失控吗？

“凯恩！凯恩！”

格纳利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有人回应，他按捺住心中对那魔鬼的恐惧，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吱呀~

门没有关，格纳利手压在上面，直接给木门推开，但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前的屋内陈设出现在他的眼前的，并非屋内的陈设，而是……

嗡嗡嗡嗡~

大量的苍蝇一窝蜂从木屋内涌出。

“呸！”

有几只苍蝇钻到了格纳利口鼻里，他的脸色一时间比吃了屎还难看。

格纳利心中生出不详预感，屋子里都成这样了，明显没法住人，所以凯恩带着那头血魔跑了？

是担心血魔猎杀活人的事情暴露，所以选择离开了这里？

格纳利只希望塞米家族和血魔有关系的事情不要暴露。

但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忽然瞥见了屋内背对门口的椅子上似乎坐了个人。

格纳利心中猛的一咯噔！

千万不要是……

他快步冲上前，一把拉过椅子，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椅子上的尸体正是凯恩。

“凯恩...死了。”

老骑士的喉结艰难滚动，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这样的慌乱甚至在昨晚得知奥达死讯时都没出现过。

格纳利的目光迅速落在尸体脖颈上，不出意外，歪着头已化作干尸的凯恩，脖子上有两个显眼的血洞，血液从其中淌出，化做血痂，一路延伸至衣领内。

更糟糕的是，化作干尸的凯恩脸上表情依然能够分辨，是在极度惊恐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表情。

凯恩是被他饲养的那头血魔杀死的，被活活吸干了血液。

格纳利迅速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因为即便凯恩尸体位于屋内，风干程度依然十分严重，这说明他的死亡时间比外面的尸体都要早。

那那些尸体是谁悬挂在那里的？

答案呼之欲出，血魔。

他把那些尸体当做了自己的战利品，就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会在家中悬挂猎物的毛皮或头骨一样，是一种炫耀的表现。

这说明那只怪物甚至有了近似人类的思维这未免也太可怕了，而这间小屋，就是他的巢穴。

想明白这些，格纳利只觉浑身发凉，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必须赶在那怪物回来前离开这儿。”

格纳利不认为自己是那头怪物的对手，当初它仅仅有手掌大小，那锋利指甲就能刺破老塞米的皮肤，甚至它的身上如同有着某种咒语加护，近乎刀枪不入。

就像古代传说中的半神战士阿喀琉斯。

如今几年过去，仅从频繁猎食活人的行为就可判断出，它的个头一定不小。

格纳利心中生出浓浓危机感，必须立刻离开这，然后将这件事上报给特罗斯基城堡才行，仅靠塞米家族的力量，根本解决了这件事。

“反正凯恩已经死了，没人知道这怪物和塞米家的关系，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削弱波尔高手中军队。”

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几乎完美，格纳利简直想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拍手叫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格纳利果断转身，快步向着屋门跑去。

嘶！

临近屋门时，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倒吸凉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门外屋檐下垂下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蛇，来回翻卷。

不对！

格纳利再猛然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大蛇，分明是一条粗壮的尾巴，从屋檐垂下。

比先前还要猛烈的刺骨寒意瞬间涌遍格纳利全身，他怔怔地站在屋中，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希望这怪物没看见我。”格纳利在心中暗暗祈祷。

仅仅是下一秒，他的幻想便瞬间破灭，一颗形状如同狸猫的无毛兽首倒垂着看向屋内，正好与他对视。

那怪物的细长舌头，如蛇信般来回吐出，猩红竖瞳一动不动盯着格纳利，看着有些呆傻，但格纳利却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人性化的戏谑。

噔噔！

看清这怪物模样的第一时间，格纳利便猛然回头，向着窗户方向冲去。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怪物速度并不快，这样自己才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过去的人生中，格纳利曾遇到过无数凶险局面，甚至有一次，他和几名同伴被几十名敌方士兵包围在了一处山坡上，即便那时，他未放弃求生的希望。

最终也果然挣脱了险境。

但这次却明显不一样，明明面对的只是一头野兽，格纳利感受到的压力却比面对几十名士兵还要大。

在那种几乎冻结空气的压迫感下，就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格纳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恐惧，是因为这怪物那刀枪不入的奇异特质吗？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种对未知生物的恐惧，恐惧的种子，早在他第一次见到幼年的怪物时就已经埋下，于那晚的噩梦中开始生根发芽。

事情未如格纳利所愿，在他转身向着窗户奔去后，那怪物松开抓着屋檐的后爪，快速飞扑进屋内，动作迅捷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