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园向晚独行时

初冬已悄悄地逝去，向晚的豫园沉浸在淡淡的暮霭中，远景有些模糊了，然而寒意并不如春初那么料峭，却反倒感到清爽、宁静，予人以一种平淡超脱的意境。天冷了，游鱼也不上来，寒水自碧，还没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涟漪。步出寻幽月门，转入游廊中，仿佛若有光，这是从谷音涧溪水泛出来的。山石是那么峥嵘，将涧束得如一条细腰，余光从峰峦间射入，谷里显得特别亮，而我所书的“谷音涧”三字，由于反光的作用，觉得特清晰。微薄的朔风从水面传来，并不刺骨，倒发人遐思、幻想，似乎此地非在人间。我在豫园工程工作了两年多，也住过这里，但是美的巧遇，也只在这一刹那之中，转眼间，晨光昏暗了，一切都渐渐地消失，唯有涧中从山间流出的水声。我是下意识地渐行渐远，有些无可奈何暂别去，下次重来景与情是变了，也没有今天突然其来时自己从未预料的境界，各种各样美的遇到，那要看身临其境的人，如何对待这眼前事物呢。

也许有人要问，你们搞造园的人，诗人的气息太重，就是这样从幻想、虚构来安排景物，还叫人从习俗“白相”^[1]的圈子中跳出，去欣赏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园林景色，说什么“造园难，游园也难”的谬论。本来中国园林就是诗情画意的结晶，游兴原是凭个人的感情支配的，可以从春夏秋冬、晦明风雨中得到数以万变的情景交融，绝妙的诗句，动人的画本，都是在灵感触动中得之。可能有人要说我如痴人说梦，但我们不能否认世界上存在梦，“梦回莺啭”谁说不美呢？

“断桥残雪”“南屏晚钟”“空谷传音”，诗人也好，高僧也好，也只有他们的情致，才会领略常人所不解的事物，如今我在园中向晚独行时，也只是“寸心即知己，不用世人知”吧！有些渐入微茫了。文章只能写到这里，算是个梦。

涧谷清音音满谷，

梓人题景景传人。

1988年冬于梓室

注释

[1]吴语地方方言，指嬉戏游玩。——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