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怡站在铜锣湾的旧公寓里，打火机的火苗舔舐着护照边缘。

塑胶燃烧的刺鼻气味中，他盯着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那是阿May临死前上传的30秒影像。

画面里，林永森癫狂的笑脸占满屏幕：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

他举起一部老式手机，通讯录列表密密麻麻全是代号，“我们早就不止一个人了...T先生从来不是一个人！“

视频戛然而止，跳转到加密网盘界面，显示【37人正在观看】。

李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灌了半瓶，酒精灼烧喉咙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

窗外警车的红蓝闪光越来越近，但他知道那不是冲自己来的——深水埗刚刚发生煤气爆炸，整条街的监控系统都成了废铁。

完美的意外。

但不是他设计的。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简讯：【HK7836已就位，下一个路口见。——T2】

李怡猛地扯开窗帘。楼下十字路口，那辆蓝色货车静静停在红灯前，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鸭舌帽，正仰头对他举起咖啡杯致意。

“操！“

他砸碎酒瓶，火焰顺着酒精流到地板上。

平板电脑还在循环播放阿May最后的警告：

“...每个你制造的意外，都会培养出一个新的T先生...“

火势渐起时，李怡从衣柜夹层抽出备用枪械。

转身瞬间，镜子里映出他猩红的眼睛——和当年被他推下楼的第一个目标，一模一样。

......

树林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味，雨水从枝桠间滴落，在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何家安踩着湿滑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李怡身后。

“就是这里。”

何家安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一片被警戒线围起的空地，“三个月前，王国柱和高志伟接到报案，说这片林子有可疑人物。结果……”

李怡没说话。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掠过泥地上的某处凹陷——那里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但他却仿佛能看见当夜的痕迹。

“王国柱的脚印到这里就断了。”

李怡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高志伟的脚印却多了出来。”

何家安一愣：“什么意思？”

李怡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那只残缺的左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意思是，高志伟拖着王国柱的尸体，从这里走了回去。”

警局档案室里，何家安将一叠资料推到李怡面前。

“高志伟的背景很干净，警队模范，连投诉都没有。”

何家安压低声音，“李侦探，你确定你的……‘能力’没出错？”

李怡没看资料。

他的目光穿过何家安的肩膀，落在门口的高志伟身上——那个身材高大的警员正和同事说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在李怡的眼里，高志伟的身后站着七个模糊的人影。

七个“人格”。

一个懦弱的孩子缩在角落，一个暴戾的男人握着拳头，一个贪婪的胖子舔着嘴唇……而最靠近高志伟本体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影子，手里握着一把枪。

王国柱的枪。

“他杀了人。”

李怡轻声说，“但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仇。”

何家安皱眉：“那是为什么？”

李怡的指尖轻轻敲打桌面，眼神却越来越亮：“为了‘完整’。”

深夜的树林比白天更阴森。

李怡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泥土，四肢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姿势。

何家安站在一旁，手里的电筒光不住地颤抖。

“李侦探……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当王国柱。”

李怡的声音闷在泥土里，“他在死前，看到了高志伟的‘脸’。”

何家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李怡的办案方式——这个疯子会把自己完全代入凶手和受害者的角色，甚至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但亲眼目睹，还是让他脊背发寒。

突然，李怡猛地坐起，脸上的泥浆混着雨水，像一张破碎的面具。

“高志伟的枪丢了。”

李怡喘着气说，“他在找枪的时候，遇到了王国柱。”

何家安一愣：“什么？”

“他的‘人格’……”

李怡的瞳孔微微扩大，“有一个弄丢了。”

高志伟的公寓狭小而整洁，奖状和勋章挂满了半面墙。

李怡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李侦探，搜查令只允许我们——”

“闭嘴。”

李怡打断何家安，突然蹲下身，掀开了沙发垫。

一把警枪静静地躺在缝隙里。

何家安的呼吸停滞了。

枪身上的编号清晰可见——那是王国柱的配枪。

“不可能……”何家安喃喃道，“我们搜过这里三次……”

李怡却盯着那把枪，摇了摇头：“不是这把。”

“什么？”

“这是高志伟的枪。”

李怡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王国柱的枪，还在他身体里。”

何家安还没反应过来，李怡突然扑向他，一把夺走了他腰间的佩枪！

“李侦探！你干什么？！”

何家安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李怡没有回答。

他举起枪，对准了门口——

高志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同样的警枪。

“你终于找到了。”高志伟微笑，“我丢的东西。”

枪声在狭窄的公寓里炸响。

何家安趴在地上，耳鸣目眩。

等他抬起头时，李怡和高志伟已经不见了，只有两串带血的脚印通向门外。

他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在楼梯间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高志伟跪在地上，身后站着七个模糊的影子。

而李怡站在他对面，残缺的左耳滴着血，手里的枪稳稳指向高志伟的眉心。

“你看到了，对不对？”

高志伟咧嘴一笑，“我的‘人格’……他们都在帮我。”

李怡的枪口纹丝不动：“不，他们在吃你。”

高志伟的表情突然扭曲，七个影子同时扑向他，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的惨叫在楼梯间回荡，却没有人听得见。

何家安瘫软在地，看着李怡缓缓走近。

“王国柱的尸体在哪儿？”李怡问。

高志伟的嘴里涌出鲜血，却还在笑：“在他的枪里……他一直都在……”

李怡扣下扳机。

第二天清晨，警方在树林深处挖出了王国柱的遗体。

他的手里紧握着自己的警枪，弹匣是空的。

何家安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李怡被带上警车——这个疯子昨晚“偷”了他的枪，还“谋杀”了一名警员。

但没人相信高志伟是凶手。

也没人相信，那把枪里的子弹，早就打进了王国柱的身体。

邱若男走到何家安身边，递给他一杯咖啡。

“他一直这样。”

她望着远去的警车，轻声说，“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却看不见自己早就疯了。”

何家安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录下了高志伟最后的供词。

但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录音。

就像没人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看”到人心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