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隔墙有耳

“兄长,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历史课,历史课可好玩了。”这个尤显稚嫩的声音应当就是弗朗兹的二弟马西米连诺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分享欲是最强的,从自己早上吃了什么、到今天干的所有事情,都喜欢原原本本地说给自己亲近的人听。

“历史老师告诉我,拿破仑战争后,奥地利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恢复秩序的重任,成为欧陆举足轻重的国家。

“并且,奥地利正愈发强大,各国的生存都将仰仗我们的鼻息!

“兄长,这是真的吗?我们的帝国真有这么厉害吗?”

马西米连诺的发问似乎有些幼稚,不过隔墙有耳的霍赫施泰德还是不自觉地开始在心中思索。

如果让他来回复,他的答案一定是:

是!奥地利就是有这么强大!

梅特涅亲王实在是太伟大了,即使他目前在政坛上面临着很多阻力,但他几十年前所构建的国际体系,至今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也因此,奥地利毫无疑问是欧洲最亮眼的那颗星。

甚至维也纳街头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谈起奥地利的辉煌与伟大,也会自豪地挺起胸膛。

更何况是拥有、主导这一切的哈布斯堡家族!

霍赫施泰德已经开始好奇,弗朗兹大公该如何极尽他有限的文学知识来赞美奥地利了!

只听大公阁下回复道:

“马西米连诺你要记住:

“三十年前的奥地利是世界的中心;

“二十年前的奥地利是欧陆强国;

“十年前的奥地利依然辐射着她的影响力;

“而现在的奥地利:

“却已经走向灭亡的边缘了!”

“???”

马西米连诺被他兄长这番可怖的话语讲得是信仰崩塌、手足无措,眼眶之中甚至被吓得渗出了几滴泪花。

而门外的霍赫施泰德更是满脸震惊:

“这小子脑子秀逗了?”

奥地利现在的确面临着很多问题,族群主义、自由主义势力都在抬头,宫廷依然被一些保守派贵族把持,前途似乎有些渺茫。

但决计到不了即将灭亡的程度啊。

“兄长。怎……怎么会这样,帝国真的要灭亡了吗?”

听着马西米连诺颤颤巍巍地提问,霍赫施泰德也竖起耳朵。

他倒要听听弗朗兹这小子要如何解释。

不会真被苏菲公主说对了,他的儿子是个只会胡乱攀扯的无知幼童吧!

“原因有三:

“小马西米连诺我问你,过去的世界霸主是谁?”

马西米连诺抢答道:“这我知道,兄长,是西班牙!”

“那西班牙是靠什么强大的?”

马西米连诺思索了一番:

“靠的是战无不胜的无敌舰队!”

弗朗兹又问:“那现在的世界霸主是谁,不要给我回答是奥地利!”

马西米连诺讪讪一笑:“应该是……英国!”

“他们靠什么强大?”

“……也是舰队和海洋。”

“非常好马西米连诺!”弗朗兹称赞着自己的弟弟,然后突然变得严肃而深沉。

“那么,属于奥地利的舰队和海洋在哪里呢?”

“所以,奥地利终究无法成为世界霸主吗……”马西米连诺听完弗朗兹的感叹,竟是思索起来。

接着他眼神一亮:

“天哪兄长,你神了!

“你随便几句话都讲得比那些宫廷教师深刻多了!”

一门之隔。

霍赫施泰德听到弗朗兹的论断眉头一挑。

这小子还行吗!

平时耳濡目染,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本事。

并非苏菲公主说得那么不堪!

不过道行还是不够,还需要再精进!

因为弗朗兹方才的推论他霍赫施泰德用一个国家便可破解。

俄国!

你说海洋和无敌舰队是国家强大的基石。

那俄国怎么解释?

她只有浅浅的波罗的海、黑海和全年冰封的北冰洋。

但她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世界强国、欧洲压路机!

……

“兄长,你快说第二点吧!奥地利衰亡的第二点原因是什么?”小马西米连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弗朗兹微微一笑:

“好,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平时在这宫廷中,你最亲近的人是谁,最讨厌的人又是谁?”

“最亲近的自然是母亲和兄长,至于最讨厌的嘛……”

马西米连诺突然心虚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皱起小鼻子:

“自然是整日凶巴巴的费尔斯滕贝格伯爵夫人!”

“好,那我们现在假设:

“整个美泉宫里,只有你和伯爵夫人说德语。

“我们其他所有人,说的都是你完全无法理解,并且无法通过学习而学得的语言。

“那么,假如你遇到烦心事,你觉得会去找谁倾诉?”

马西米连诺用力地挠着头,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也许……也许,我只能找伯爵夫人倾诉了吧,天哪,我真不敢想象这副情景发生的样子,但毕竟,我总不能跟你们打手语吧!”

“是这样的小马西米连诺。

“这就是语言的威力,也是语言的局限。

“而语言,正是区分族群的最基本标志!

“在以后,有一种现象会越来越普遍。

“那就是,同一种语言的人们会愈发团结,而不同语言的人们,他们之间的隔阂会愈来愈无法弥补!”

“我懂了兄长!”马西米连诺突然一拍大腿。

“在普鲁士、法国、英国、俄国……

“他们无不是由说着同一种语言的族群所主导。

“而奥地利的语言太多、族群也太多。

“所以其他国家的人们会越来越团结,而奥地利的人民,终将会成为一盘散沙!”

“没错,这也是奥地利衰败的第二个原因:族群问题!”

……

霍赫施泰德已经非常惊讶了。

族群问题也是他在维也纳大学的研究重点之一。

他甚至为此到佩斯、到布拉格、到威尼斯做过不知多少次田野调查。

他和那些盲目乐观的,认为哈布斯堡会成为一切族群的粘合剂的学者不同。

他认为奥地利所面临的族群形势还是很严峻的。

未来族群独立的呼声或许会越来越大。

到时间,单靠一个哈布斯堡家族的威望是绝对压不住这类声音的。

没想到11岁的大公阁下竟然跟他拥有相同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