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胁迫

杀人者范勇,一把利刃已穿透曾华龙第三根肋骨。

这个角度他演练过不知多少次,正好避开巡抚内衬的金丝软甲。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包括刘崇德在内,今日激怒曾华龙,本就是沈度计划好的事情。

别人是摔杯为号,沈度是拍桌子为号。

沈度一个小辈,对着登莱地区最大的人物对拍桌子,是不是有点惊世骇俗!

更何况两人刚刚修复关系,今日场面非常和谐。

这场面急转直下,脑筋急转弯都来不及,酒桌上所有人都懵了。

特么,唱戏变脸都没有这么快。

人无知才无惧,包括沈括在内的一众官僚当然不知道大明王朝即将灭亡,也无需为此担忧。

沈度与在座的人最大不同在于他知道未来发生什么。

自从与巡抚曾华龙闹得不愉快之后,沈度一直在权衡利弊。

跑去长山岛这个方案似乎不可能了,有曾华龙这个因素存在,后面不确定太大。

准备了半年时间,结果跑路的希望破灭,沈度内心异常恼怒。

留在登州府等死,亦或是受满清奴役,这都不是沈度想接受的结果。

思来想去沈度决定破釜沉舟,走更加极端的一条路。

既然选择走极端,当然要先干掉巡抚曾华龙,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只有死人才不会威胁到沈度,才可以为所欲为尝试自己的计划。

当然这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

跑路才是沈度的最优选择,半路杀出个曾华龙破坏了他的计划,为今之计只有选择下策。

既然是下策,这条路不好走,充满不确定性,危险性极大。

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沈度更愿意选择稳妥方式而不是冒险。

今日沈度提出率兵北上勤王,却也不是信口开河,如今杀了登莱巡抚曾华龙,他把所有的后路都堵上了。

不过,当下是什么形势,北上勤王岂不是一条不归路吗?

李自成造反十多年,发展到今日总兵力不下百万,岂是一个登莱卫所小小千总所能应对的吗?

北上勤王说得好听,其实跟找死差不多,李自成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话说,沈度有过领兵打仗的经历吗?

也没有吧,顶多也就剿匪,而且是小股匪徒。

更何况李自成之后紧接着是满清入关,这都是常年打仗的军队,而且还是草原骑兵为主。

登莱军队这种步兵碰上骑兵,这种战争怎么打?

历史记载,响应皇帝陛下勤王诏令的也只有边关总兵唐通八千军队而已,被崇祯皇帝安排在居庸关阻挡李自成大军,结果这家伙开关投降李自成,导致京城最后一道关卡也丧失掉。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沈度的这种选择都不是明智之举。

看样子登莱巡抚曾华龙真的把沈度逼急了眼。

不过,杀掉曾华龙之后没有任何退路。

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沈度与曾华龙二人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范勇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悄无声息靠近巡抚曾华龙身后,一刀斩杀巡抚曾华龙。

死人了,而且死的还是登莱官场第一人巡抚曾华龙。

特么,天都塌下来了呀。

场面很恐怖,满桌子的鲜血,这种场面让某些文官吓得浑身哆嗦。

不要说在场的登莱官员,连沈度他爹沈括也没有想到弄成这个样子,一时间大脑宕机。

当然也包括沈度的丈人,莱州知府刘崇德。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坏了,自己这个新女婿捅破天了。

以下犯上,杀一个堂堂地方大员,这种罪有多大?

特么,都不敢想啊。

这还是开胃菜,更惊恐的一幕还在后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跟曾华龙一起来的官员,惊呼一声:“杀......人了......”

可惜他的声音刚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被范勇反手一刀,当场毙命。

连杀两人,血溅酒楼,恐怖如斯!

没有人再敢出声,甚至有好几个官员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喊出声音。

再加上范勇身高体壮,手持利刃,身上沾满鲜血,看上去怎么个狰狞了得,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命,谁都不想当第三个死鬼。

事实也是如此,走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了所谓人之常情,不再是普通人的日常,不会讲感情,不会考虑什么友情、关系,尽管在场的人与沈家都有些关系,哪怕沈度还是他们家小辈们的伙伴。

可以说大凡有人说一个不字,沈度不介意杀人。

胆敢挡我的路,只能是死人!

文官怕得要死,沈括是武将,也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

他不清楚沈度为何当堂杀人,问题在于他没有提前与自己通气呀。

难道仅仅是一怒杀人?

问题在于,杀的人不是平常人,而是登莱巡抚。

这是多大的罪责?

不仅仅是沈度一个人的事情,整个沈家也要被牵连。

此时沈括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段时间以来,沈度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深知儿子绝非一个只知凶狠斗勇的莽夫。

回想一下刚才那一幕,仅仅是三言两语便过渡到杀人,非常生硬。

而且杀人似乎是提前安排好的。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预先谋划好的事情。

沈括不清楚儿子为何要这样做,其中必有自己不知情的内幕。

若是自己当堂质问,说不定会让儿子被动,甚至坏了他的计划。

有些事情还是等私下里说吧。

反正人已经杀了,无论沈括做什么都难以挽回。

当然,这种事情换谁也不会平静下来。

杀一个巡抚绝非一件小事情,不仅仅是沈度一个人的事,而是涉及到整个沈家生死存亡。

如果等待朝廷审判,他沈家将死路一条。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巡抚曾华龙死了,他这个登莱总兵是唯一掌握军队的人。

若是操作得当,或许一时半会儿沈家还算安全,后面就不好说了。

问题在于如何操作,这是沈括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他是登莱总兵不差,若背叛朝廷的话,手下人会不会听命与他还很难说。

玛德,自己这个儿子一竿子捅破天啊。

沈度扫了一眼吓傻了的一众官员,凡事要趁热打铁,不能等他们清醒过来。

“登莱巡抚曾华龙有意隐瞒陛下诏令,企图按兵不动,置大明朝廷处于危机之中于不顾,罪该万死。手刃此贼系小侄一人所为,若朝廷降罪,全由小侄一人承担,绝不牵连众位叔伯。”

高举大义,这是前提,两世为人的沈度深谙此道。

安抚是必要的,把所有罪责揽过来,让他人安心。

事实上,登莱兵马确实没有任何迹象出兵勤王。

不管其他官员是否知情,沈度一句话定了调子,罪责全在巡抚曾华龙一人身上。

避凶趋吉是所有人的利益取向,如何选择也就不言而喻。

所谓恩威并重,不过如此。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像曾华龙这种不忠不义之辈死有余辜。既然天下兵马勤王诏令已经下达,登莱兵马必须有所行动,陛下存在,则朝廷存在,则臣子存在,若被李贼攻破京师,所谓臣子就是一句笑话。小侄不才,愿意承担勤王之大任,率领登莱军队勤王,各位叔伯意下如何?”

先拿出一顶大帽子,若不同意那就是不忠不义,让别人无法反对。

重要的是,登莱卫所本就是朝廷军队。

若不派兵勤王本是抗旨不尊,这个罪责谁都担当不起。

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位杀星虎视眈眈。

巡抚曾华龙横尸当堂,一干官员尚未从惊魂未定中走出来,试问谁敢反对?

登州知府董知章惊魂未定,却也听懂了沈度的言语,他心里明白这是要表态了。

莱州知府刘崇德是沈度的丈人,一家人好说。

那么,最需要表态的是自己这个登州知府,更何况事情发生在登州。

至于将来如何,哎,暂时顾不上了,先保命再说吧。

稳了稳心神,董知章率先表态:“登莱巡抚曾华龙抗旨不尊,罪有应得。京师危急,登莱兵马勤王刻不容缓,自古英雄出少年,本府全力支持贤侄率兵勤王。”

有人带头后面就顺利了,登州府同知齐博章积极响应。

“贤侄力挽狂澜,挽救登莱两州,功莫大焉。京师危急,贤侄愿意率兵勤王,那是再好不过了,登州府会做好后勤保障,绝不会拖勤王大军后腿。”

“......”

在场的官员纷纷表态,登莱兵马勤王之事确定下来。

到了此时沈度心里稍安,但是,事情不那么简单,形势所逼他们不得不答应下来,后面难保没有反复。

这世上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人心。

所以,他要趁人打铁,把这件事情坐实了,保证此事再无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