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匆匆奔出邮电局，便被那门槛绊了个踉跄。
一只手扶住了他，那人手中还握着个硬盒子，硌在他肩膀上，冷冰冰的。
“慢着，别急嘛，愿主眷顾你的路，不叫它伤损你的足。”一个平和的声音在李昂耳边响起，带着诵经般的中气和庄重。
李昂猛地直起身子，抬头警惕地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他穿着深色长袍，鬓角已经泛白，但精神矍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您是？”李昂警惕地问道，不自觉地将手伸向口袋里的枪。
教士？
哪里来的教士？
“本镇的教士，先生，祝您在这里生活愉快。”男人微微欠身，脸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昂的警惕与戒备。
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这么快？
李昂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
他一手是一个精巧的青铜小盒子，刚刚硌在他身上的就是这个，另一手则提着一个一臂长宽的铁皮箱子，箱子上带着锁扣，看起来相当结实。
“您这是去哪了？”李昂试探性地问道，竭力控制声音，不要透露出过多的焦虑和怀疑。
教士仍旧微笑，“圣物有异动，我带去主教座堂检查，请放心，一切正常，我主的刃仍旧守护着我们。”
那不是一句常用的祷词，又是一句谜语，但谜底现在十分明显，那指向铁将军。
他说的是圣遗物，他刚刚去“检查”过了，现在已经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那那个是什么？”李昂指了指教士手中的铁皮箱子，这当然很不礼貌，但李昂现在不能不问——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啊，这是另一件事了，”教士解释道，仍旧微笑，“我们的圣灰之前发完了，顺便领了一批，您需要吗？不急的话，可以跟我到教堂去，我来为您分装。”
说着，他微微打开铁皮箱子一角，让李昂瞥见内容物。
那铁皮箱子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灰白的，闪着群星般光芒的细小粉末——圣灰，新鲜得仿佛刚刚完成祝圣。
“您是坐火车回来的？”李昂突然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是啊，怎么了？”教士合上箱子，微笑着看着李昂。
我猜错了？
啊？
镇上灯火稀疏地亮起，几个醉汉从酒馆摇摇晃晃地走出，在远处街道上大声歌唱。
李昂仿佛突然置身于一个荒诞梦境中，所有事物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没什么，感谢您的仁慈，我还有急事。”李昂摆手告辞，向着山堡奔去。
李昂的余光向后瞥去，看到教士只是轻轻摇头，目送着他离去。
李昂一路小跑回到古堡，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不仅是因为奔跑的疲惫，更是因为内心的紧张和恐惧。
他推开城堡大门，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门厅里，管家竟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他归来。
管家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修长而孤单，他面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更让李昂惊讶的是，威廉也在那里，站在门厅附近的一根石柱旁。
两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先生，您回来了，”管家微微躬身，语调平和，“为了感谢你们的工作，主人命我准备了晚宴，请休息下，然后跟我来吧。”
李昂走到威廉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威廉声音很低，几乎只有李昂能听到，带着一丝困惑：“我们的思路有问题，有东西在误导我们。”
李昂皱起眉头。绝不会是误判，种种迹象都表明有阴谋存在——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一切只是误会？那些失窃的圣灰、消失的镜子、空无一人的城堡，这些事情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吗？
他的思绪如同乱麻，无法理清。
“走吧，”威廉最终说道，“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李昂从奔跑中喘过气来，两人跟着管家来到了餐厅。
餐厅还是那个餐厅，只是收拾得更加整洁，四面烛台昨晚还空着不少，今夜却满满当当，显出金碧辉煌的气度来。
希勒男爵已经坐在主人席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位客人。他今晚穿了一身正式礼服，胸前别着一枚老式纹章徽章，看起来格外正式。
“啊，亲爱的侦探先生们，”他热情地招呼道，“请坐，请坐。今晚我准备了一些特别的菜肴，希望能让你们满意。”
李昂和威廉谨慎地坐下，眼神在餐厅内环视。
管家开始上菜，一道道精心烹制的美食被端上桌来：炖得软烂的羊肉，烤得金黄的家禽，新鲜的蔬菜沙拉，还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糕点。
最后，他还拿出一瓶陈年老酒，小心翼翼地倒入每个人的杯中。
李昂只觉得眼前美食犹如利剑，极难入口。
吃吗？
这对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宁愿一进来就看到威廉和那两人在激烈枪战——也比这貌似正常的晚宴要令人安心。
李昂看着威廉大口进食，心里仍旧犹疑不定，他叉起一块糕点，吞入喉中。
之前学会的奇妙杂技技巧不自觉地发挥着作用，恐惧让他的肌肉痉挛，卡住那食物。
不，不，不，不会就这么“正常”的，一定有问题。
在哪里呢？
李昂疯狂地复盘着刚刚所见的一切……电报，信封，圣灰，教士……
那教士真的对吗？
突然李昂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微笑，那个教士始终在微笑。
像是没有别的表情一样。
那个管家也一样。
这样吗……
李昂假借进食，缓缓吐气，现在正是生死之间，放松，别紧张。
先保持正常，然后慢慢试探……
“‘老师’，这个好吃，您也尝尝。”李昂看向威廉，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正常。
威廉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站起身，同样叉起一块糕点。
李昂注视着他，仿佛真的在期待他品尝。
然而，当威廉弯下腰时——
其后颈并没有那道伤疤。
李昂突然释怀地笑：“老师，果然好吃吧？”
刹那间，城堡的布局在他脑中闪过，烛台，酒库，地毯，出口……
同时，他的手缓缓移向口袋，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的枪柄。
李昂的笑意越来越肆意。
这个我熟啊，这谜语在整个案子里算是最简单的了。
谜底是［木偶］。
那你们——也许只有你，这回算是耍到行家头上来了。
他拔枪暴起，给主仆两人一人赏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