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两难抉择

“恭喜伯爷,夫人这是有喜了,如今已有一个月身孕。”

说话的大夫年过五旬,满脸喜色。

想来这勋贵人家,遇到这等喜事,封赏应当很是丰厚。

他不是伯府惯常请的大夫。

因着是妙言唤的小厮,小厮临时被指派这等重要的差事。

怕误了事,请的大夫自然是越近越好。

这时,见屋内众人神色各异,大夫也察出异样来。

脑门冒汗,匆忙改口:

“或许小人探脉有误,夫人应是吃坏了肠胃。”

大夫掏出绢帕,手一边发抖一边抹脑门上的汗。

闻言,妙香松了口气,斥道:

“你这老头,可不要胡乱说话,我家夫人才和伯爷成亲三日,这话……”

妙香觑着伯爷似笑非笑的神情,声音逐渐微弱,直至闭嘴。

在大洛朝,江子义和周端宜的行为,虽然不犯法。

但若有了实证传出,极有可能影响江子义还未迈出的仕途。

与此同时,周端宜也会被贵族夫人社交圈层排斥。

名声坏了,身后仰仗的本钱不够,又从何提起更进一步呢?

屋内气氛逐渐凝滞,妙香连大喘气也不敢,只低低垂着脑袋,看着绣鞋上的。

还是刘嬷嬷老道,脸上堆着笑,又适时添上几分担忧,

“大夫,我家夫人既然吃坏了肠胃,劳您随我来开方。”

大夫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拱手离开。

屋内,妙言拽了妙香一把,两人离开内室,转去外室守着。

周端宜沉浸于喜悦中,目光柔和看向自己的小腹。

她……要做母亲了……

她抬眸欣喜道:

“江郎,你听到了吗?你要做父亲了!”

江子义心情很复杂,平心而论,他还没有子嗣。

若顺利生下来,会是他的嫡长子或嫡长女。

可这是婚前有的。

若以后他身居高位,这孩子的血脉被人攻讦,进而影响到自己该如何?

周端宜察觉到江子义的犹豫,扬着的嘴角渐渐平淡下来。

她拉住江子义的手,把它轻柔放在自己的腹部,温声说:

“江郎,这是我们的嫡长子。

以后你会教他读书习字,对吗?”

她语气带了丝恳求。

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刹那,周端宜的理智蓦然回拢。

尤其见了墨玉斋的那一幕,周端宜对腹中的孩儿无比重视。

她现在没有安全感,他来得太是时候了。

江子义没有回答,他帮周端宜掖了掖被角,声音和缓:

“卿卿,睡吧,我陪你。”

周端宜心里不安,但在江子义的安抚下,沉沉睡去。

——

“周氏怀孕了?”

这个消息,先后被南引枝和陈氏得知。

南引枝让小宁赏了小厮半吊钱,立马吩咐小宁,去办一桩紧要的事。

小宁得了令,腿跑出了残影。

依她看来,姑娘早晚要离开这文安伯府。

无论是袖手旁观的伯爷,还是隐于幕后下死手的老夫人和昭明侯府,都不是善茬。

姑娘手上堆积的筹码越多,与他们争锋相对时,胜算也会添上几分。

想到这,她腿丫子迈得更起劲了。

鹤延堂内,陈氏本哀哀戚戚躺在榻上,茶饭不思。

听了这消息,心里忽生一股邪火,袖袍一挥,瓷盏磕在紫檀小几上发出脆响。

半碗还冒着热气的参茶泼在案头,沾湿了叠得齐整的《孝经》。

她面浮躁意,急急将《孝经》拿开,冷笑一声:

“我病了,去请那位给周氏看诊的大夫过来。”

婚前失贞,还是礼部侍郎的嫡女。

这话要传出去,自家真成了一个笑话。

这周氏竟连南氏也不如,可见是个没好好学规矩的。

又瞥一眼空荡荡的屋里,损坏的摆件还没置办上。

陈氏意味深长叹一声:

“我真是老了,话在这府里也不管用了。”

宝秋早遣人去请大夫,这时听了这话,忙不迭上前,哄着陈氏去更衣:

“老夫人,您瞧这《孝经》字迹端正,一看便知安郎君下了大功夫。

由此可见,安郎君对您的孝心日月可鉴。”

宝秋睁眼说瞎话,《孝经》上的字“龙飞凤舞”,茶水一晕,更是团成块了。

不过话却说到陈氏的心头,她感慨道:

“安儿素来最孝顺我,也尊敬他大哥。不像……罢了……”

宝秋给陈氏换上一件绛绡褙子,又不动声色打量陈氏的眼色,轻声说:

“大姑娘也敬爱老夫人。”

陈氏已闭上了眼,轻嗯一声。

雪娘也还行,只是不知她能否把事办妥。

更完衣,下人们已将罗汉榻收拾利索。

陈氏虚躺在上方,静静等着大夫前来。

却听芙蕖院派来的侍女说:

“回老夫人的话,伯爷听说您身子抱恙,已派人去请常给您把脉的刘大夫来看诊。”

听完此话,陈氏猛地站起,眸中掠过一道暗光,随后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

“好得很,去说我病了,明日让老大媳妇来侍疾。”

为了不给老大添麻烦,她特意免了周氏每天晨起的请安。

谁知道,她今日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而老大的心眼子又偏得那么厉害,听说自己病了,瞧也不来瞧也一眼。

孰料来传话的侍女,想着讨好新夫人,眼珠子一转,来了一句:

“夫人也病了,为免过病气给老夫人,是否需要婢子去唤南娘子前来侍疾。”

今早新夫人接了中馈,身边的刘嬷嬷就训过话,如今一个个紧着皮子,知晓以后府里要换天了。

陈氏先前气血一冲,就觉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缓和片刻,听了这侍女的话,只觉血液冲上脑门,耳边嗡嗡作响。

宝秋脸色一急,连忙上前扶住陈氏,又端起一等侍女的气势,眼中厉色翻涌。

屋内的二等侍女眼尖,眼神一凛,腿朝前一迈,伸手就是一耳光,直直将那蹲着回话的侍女打趴在地,脸肿一片。

二等侍女斥道:

“你这贱蹄子真是好规矩。

南娘子尚且服侍老夫人多年,也不敢拿乔,更不敢替老夫人拿主意,日日请安风雨无阻。

如今你这贱婢倒好,越过府里正经主子的派头,替老夫人拿主意。

去回你家夫人的话,为舅姑侍疾乃儿媳本分。

若不想来,也让正经嬷嬷来回话。派一个叫不上名儿的小丫鬟,算什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礼部周侍郎府上的规矩吗!”

二等侍女朝这小丫鬟啐了一声,让人把她赶了出去。

陈氏畅快了,斜睨着眼,看向这个威风的二等侍女,笑着发问:

“近上前来,叫什么名儿,几岁了,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

宝秋微微颔首。

这侍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跪下。

两只眼睛又大又圆,讨喜得很。

她清脆道:

“回老夫人的话,婢子今年十六,之前负责茶水间,昨天夜里才调到正房来。

至于婢子名字,贱名不足污老夫人的耳,还请老夫人赐名!”

陈氏身边只有贴身侍女才会赐名。

听了这话,她稀罕地看一眼侍女,抚掌笑道:

“还是个有志气的,不错。你这眼睛明亮得很,倒似珠子一般。既如此,你就唤宝珠罢。”

宝珠新得了名,欢喜得很,嘴角旁显露一个浅浅的梨涡,认真磕头,甜声道:

“婢子宝珠,谢老夫人赐名!愿老夫人身子康健如松柏,岁岁无忧!”

“快起吧,随你宝秋姐姐去记个名。”陈氏面目和善,端着新上的参茶道。

宝珠又千恩万谢一番,才随宝秋出去。

往常陈嬷嬷在,自是没有她们出头的机会。

如今陈嬷嬷“回老家”,宝秋接了陈嬷嬷的差事,自要提拔自己的人上来。

宝珠走在廊道上,眼睛亮晶晶谢着宝秋,嘴角勾出一抹异样的笑容。

——

“姑娘,府里大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