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基地的升级计划清单还压在陈默的课本里，纸页边缘被他翻得发毛。初三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小满突然拽住他的校服后摆，红头绳上的易拉罐拉环勾住布料，在课桌上拖出刺啦声响：“跟我来，带你看样东西。“
顶楼的铁门被铁锈粘得吱呀作响，小满从校服口袋摸出半截蜡烛，火苗在夜风中摇晃，映得她左眼下方的泪痣像粒跳动的火星。陈默跟着她跨过堆积的旧桌椅，忽然看见水泥台面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萤火虫——那是他们初一春游时攒的，如今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看！“小满忽然指向东南方的天际，银河像撒漏的糯米酒，在靛青色的夜幕里流淌。她的蓝布衫被夜风掀起衣角，露出半截系着红绳的钥匙——那是秘密基地的新门锁，上周刚用编竹筐的钱换的，“以后你去大城市读大学，我就留在镇上开小卖部，卖烤红薯和竹编蚂蚱。“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篮球腕带，褪色的“12“号在星光下若隐若现。他望着小满被夜风吹乱的辫梢，突然想起上个月帮她整理秘密基地书架时，看见她在笔记本里夹着县城供销社的宣传单，页脚画着戴围裙的小猪，旁边写着“周小满的便民小店“。
“你数学月考才 48分，“他故意梗着脖子反驳，脚尖踢飞块剥落的墙皮，“算错账可要赔本。“话刚说完就被小满捶打肩膀，她的指尖带着竹篾留下的薄茧，却在触及他后背时突然放轻：“笨蛋默的数学能考 80分，我的小卖部就能算出花账。“
夜风裹着远处竹林的沙沙声涌进顶楼，陈默望着小满蹲下身摆弄萤火虫罐，红头绳垂落在水泥台面上，像条安静的红鲤。她的校服裤脚沾着新砍的竹屑，应该是今天下午偷偷去后山加固基地顶棚了。玻璃罐被摆成银河的形状，荧光与星光交叠，映得她侧脸格外柔和。
“其实...“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想起去年冬天在医务室，小满和林小羽为他熬姜汤的场景。此刻她正用指甲在水泥墙上划刻，歪扭的线条渐渐变成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左边的扎红头绳，右边的戴篮球腕带，“留在镇上也挺好的，小卖部就在秘密基地旁边，我寒暑假回来就能喝到你的桂花茶。“
小满的动作突然顿住，指甲在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转头时，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墙灰，却笑得像晒谷场的萤火虫：“油嘴滑舌，“她掏出包用糖纸裹的桂花糖，塞进陈默手里，“考上县城高中才算数，不然小卖部只卖过期的数学试卷。“
远处传来值班老师的脚步声，小满慌忙吹灭蜡烛，拉着陈默躲进堆放扫帚的角落。黑暗中，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桂花香——那是她今天帮奶奶晒桂花时蹭上的。陈默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顶楼铁皮顶棚的热烘烘的气息，突然发现小满的辫梢已经长及腰间，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你说大城市有真正的银河吗？“小满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在他掌心画着不知名的图案，“王瞎子说城里的灯光比星星亮，照得人看不见土地公的灯笼。“她的拇指划过他掌心的茧——那是练篮球时磨出的，像块小小的竹节。
陈默望着铁窗外的星空，想起秘密基地扩建时，小满坚持在书架上留一层空位，说要放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此刻她的侧脸在黑暗中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却让他想起所有与她共度的时光：偷喝竹筒酒的夏夜、泥田里的追逐、医务室的体温较量，还有数不清的纸条与刻字。
“就算有银河，“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也没有竹林的星星亮。“小满的指尖猛地掐住他的掌心，却没反驳，只是望着窗外的方向——那里有他们的秘密基地，有老槐树的断枝，有承载着无数约定的青石板路。
下课铃在远方响起，顶楼的铁门再次被推开，月光涌进来，照亮小满在墙上刻的字：“陈默周小满，永远不分开“。这次的字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工整，笔画间填满萤火虫的荧光粉，像撒了把碎星星。她拍了拍手上的墙灰，红头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走啦，明天还要模拟考。“
夜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陈默看见她后背别着的钥匙在月光下一闪——那是连接着秘密基地与未来的钥匙。他忽然想起小满在竹林说过的话：“刻字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会永远“，此刻望着她走向楼梯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永远不是距离能切断的，就像她刻在墙上的字，即使被风雨侵蚀，也会在记忆里永远清晰。
当晚在秘密基地，陈默摸着小满新刻的星空图，竹叶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她辫梢的红头绳。玻璃罐里的萤火虫标本静静躺着，仿佛封存了整个初中时光的星光。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夜啼，想起小满说的“土地公的灯笼“，忽然觉得，无论未来走到哪里，心里都会留着这片竹林的星光，留着那个扎红头绳的丫头，留着属于他们的，永不褪色的约定。
晨雾中的教室，林小羽在陈默的课本里发现张字条，是小满用萤火虫荧光粉写的：“今晚顶楼见，带你看会发光的誓言“。字条边缘画着戴围裙的小猪和抱篮球的小人，手拉手站在银河下。窗外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陈默望着课桌上的“笨蛋默要争气“刻痕，忽然明白，青春的星空下，每个约定都是一颗星，照亮着走向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