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病房内织就一层薄金,何正凉睫毛颤动时,最先感受到的是正午阳光在眼皮上烙下的暖意。消毒水气味裹挟着某种淡香涌入鼻腔,他缓缓撑开眼睑,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吊瓶架在床边折射出细碎光斑。床帘半卷着,阳光如同液态琥珀倾泻在他盖着蓝白条纹被单的腰间。
他试图活动指尖,意外发现周身竟无半分疼痛,倒像是酣眠整夜后苏醒的慵懒。喉间干涸的灼烧感却愈发清晰,舌苔黏着上颚发出细微摩擦声。支起手肘时,医用床垫发出弹簧的轻吟,惊醒了伏在床头柜浅眠的少女。
竹雅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几缕青丝垂落遮住半边脸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蓝白校服袖口沾着灰烬,领结歪斜地挂在颈间。当何正凉坐起的阴影掠过她的鼻尖,少女猛然惊醒,后颈撞在椅背上发出闷响。
“凉凉醒了!“她踉跄着冲向门边,帆布鞋在地砖上擦出刺耳声响。阳光掠过她蓬乱的高马尾,在门框投下摇曳的剪影。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大褂衣角挟着消毒水气息卷入门内。中年医生胸牌“秦明远“三字在光线下泛着冷光,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监护仪平稳的曲线,唇角扬起欣慰的弧度。他取下保温壶的动作带着职业性的精准,温水注入玻璃杯时泛起细密气泡。
“奉阳市人民医院。“医生将水杯递来时,不锈钢壶身在晨光中折射出菱形光斑,“你昏迷时体温一度逼近42度。“他指尖轻点病历本上潦草的数字,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
何正凉吞咽时喉结艰难滚动,温水滑过食道的清凉让他想起初融的雪水。余光瞥见竹雅绞着校服下摆站在墙角,指甲缝里残留着烟熏的焦黑。
“我这是在哪里?竹雅怎么样了?”何正凉沙哑地说。
“这里是奉阳市人民医院,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医生赶忙答到,“那个小姑娘没什么事情,只是由于情绪波动导致血压升高。已经醒了很长时间了”
“你吓死我了!”竹雅带着哭腔说道,随后趴在了何正凉身上哭了起来。
“小姑娘,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聊聊吗?”医生说。
竹雅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何正凉,带着些许担心走了出去。
“有事要喊我哦。”她对何正凉说。
竹雅离开房间后,医生坐在了床位边的椅子上。
“感觉怎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
“渴,饿。”何正凉带些委屈地说。
“你应该庆幸你还活着,被送到这里时你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烂了,内脏还有轻微的出血。”医生目视着何正凉,“简直是奇迹,应该是积雪救了你。从十一楼的火灾现场跳下内脏居然只是受了轻伤,身上也没有很严重的烧伤,还只用了三天就基本痊愈。你还记得你跳楼之前的事吗?”
何正凉开始回想,在被怪物踢飞之后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后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竹雅,然后又晕了过去,然后就在这了。
但总不能和医生说自己和怪物搏斗然后跳楼了吧。
“不记得了。”何正凉说
“小姑娘说她看到了怪物,她醒来后一直坐在你床边抹着眼泪连觉都没睡。我们怀疑是大火加上失去双亲导致她精神出现了问题。但她始咬定是怪物引起的火灾。”医生严肃地说,“虽然你没什么事我的建议是,你俩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倒是都可以,但是我们现在手里并没有什么钱,医药费……”
“可是医药费已经付完了啊。”医生说,“前两天本来联系不上你们家属医院一直在垫付。昨天有杨先生为你们缴清了医药费,并且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杨先生?”何正凉疑惑。
这时,竹雅敲了敲门。
“凉凉,有人要见你。”
“进来吧。”何正凉说。
竹雅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辛苦了秦医生,你可以去忙了。”男人说。
“好的杨先生。”医生恭敬地问好随后走了出去。“
当房门闭合的瞬间,秦医生解开白大褂第二颗纽扣,露出内里深灰衬衫。他掏出钢笔时,墨色笔身在指间转出残影:“从十一楼坠落却在雪堆留下人形凹陷,表皮烧伤面积不足5%...“笔尖悬在“临床奇迹“四个字上方迟迟未落。
杨心恒做到了医生刚才坐的椅子上,竹雅坐在了另一个床位静静地看着。
“你好何正凉,我是杨心恒。”杨心恒微笑道。
“是您替我们付了医药费?多少钱我过段时间还您。”
杨心恒笑了笑,并表示钱的事先放到一边。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杨心恒依然微笑。
“那天晚上……”何正凉不知道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吗?两只怪物闯进家门逼着自己吹蜡烛,好像还问自己要什么东西。就这么说的话会被当成精神病的吧。
“大概……就是普通的火灾吧。”何正凉无奈地说。
“正凉!明明……”
“我听那姑娘说了,是有怪物闯进了你们家对吧?”
“……”何正凉沉默。
“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们呢?”杨心恒看着何正凉的眼睛。
何正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眼前这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他现在无法确定来者善恶,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我也知道你肯定会有很多好奇。不过在你没有相信我之前我也不会相信你,自然不会回答你的问题。所以等你想好了来这里找我。”杨心恒扔下一张纸片,随后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你俩可以出院了,那点伤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杨心恒最后说道。
何正凉拿起纸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复兴街113号”
他收起纸片并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打算换身衣服。可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烧烂了。
“凉凉你是在找衣服吗?”竹雅问道,随后起身从自己的床位上拿起两个厚厚的包裹。
“这是昨天杨先生派人送来的,你一个我一个。”
何正凉接过包裹拉开拉链,里面是毛衣长裤还有灰色的围巾和黑色的毛呢大衣。
这杨先生大抵是个衣品不错的人,何正凉心想。
包裹里还有个小盒子。何正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垫在拉菲草上的钥匙。
出院,安顿好竹雅后去见那个杨先生。
竹雅也打开了自己的包裹,她的也是一样的毛衣长裤毛呢大衣和围巾,只不过大衣是女式的浅色调,围巾是百搭的莫兰迪色系。
若是在平时竹雅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一定会高兴的蹦蹦跳跳,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没这个心情。
“挺好看的。”竹雅淡淡地说,“所以我们是要走吗?”
“对,我去办出院。”何正凉回答。
“那我们该去哪儿?”竹雅有些悲伤的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回我家。”
随后何正凉换上衣服去办了出院手续,虽然医生再三建议他最好和那个小姑娘留下来观察观察,但何正凉还是坚持办了出院手续。最后走时顺手将包裹袋和盒子扔到了在垃圾箱里,他没注意到盒子里的拉菲草下面还有一张纸片。
“生日快乐”
一小时后,何正凉和竹雅从出租车上走下。看着眼前的别墅何正凉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十年了啊,自己小时候和爸爸居住在这里。还记得爸爸在这里教自己画画,做菜还会和自己一起玩捉迷藏。一眨眼十年过去,爸爸也不曾回来过一次,甚至连联系方式和家门的钥匙都没留下,导致自己以前只回来过一次还没进去家门。
何正凉走到门前,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双开的大门。
推开大门,二人缓步迈进屋内,屋内十分宁静。何正凉看着那熟悉的装修与家具布局顿时心情复杂。
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啊,自己寄人篱下十年今天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
屋内的现代风装修给人一种轻快的感觉。家具都被盖上了遮尘布,所以整个屋子显得格外整洁,何正凉将一张遮尘布掀开,漏出下面那浅灰色的沙发。
“我家一共四个房间,楼上三个楼下一个。以后我住在楼下那间,楼上的你挑一间吧。”何正凉说。
竹雅轻声答应,随后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跑来抱住何正凉。
“凉凉我爸妈都没了,我的家也没了。我没家人了,我以后就是孤儿了……”竹雅抱着何正凉大哭。
“没事的,没事的。”何正凉安慰道。“医生说你醒来后就一直没睡,坐在我边上还时不时的抹眼泪。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家养了我十年,那我也会努力养你直你到你嫁人。”何正凉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竹雅看着何正凉,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多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我爱你何正凉,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不要离开我好吗?”竹雅哭泣着,诉说着。
何正凉也抱着竹雅,轻轻地回答道。
“我也爱你,傻丫头……”何正凉有点不知所措,但他拍了拍她的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何正凉的眼眶似乎也有泪水在打转。
竹雅松开何正凉,依然在抽泣着抹着眼泪。
是家人的爱,还是男女之间的爱。何正凉不知道竹雅说的是哪种爱,竹雅也不知道自己对何正凉的感情是哪种。
不过现在二人确实是相依为命。
“现在你要怎么办?去找那个杨先生吗?”竹雅问道。
“对,杨先生帮了我们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住在这里得交水电费,还有我俩的生活费。马上开学了还得交学费。我去找他,说不定能解决钱的问题。”何正凉又掀开一张遮尘布,“还有,他知道是怪物袭击的我们。这件事过于离奇,我觉得他会查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竹雅听到这话不由得担心,如果这件事不是意外是不是就说明他们仍在危险之中?
何正凉明白竹雅的担忧,于是说道。
“所以我更要去找杨先生。他知道怪物的存在,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与他来将问题彻底解决。”
“那你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就跑……”竹雅嘱咐道。
“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何正凉答应道。
他看向竹雅,竹雅担忧的眼神不可控地敲打着他的心灵。他不由自主地向竹雅靠近。
竹雅看着何正凉再次抱住了他但片刻后又将他推开。
“对不起凉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竹雅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