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祠堂秘纹

晨雾未散时,林砚抱着老周的尸身走进祠堂。

松木门槛被磨得发亮,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寒鸦。祠堂中央供奉着镇北军的初代指挥使,石像的甲胄上结着薄霜,右手按剑的姿势却依旧锋利,仿佛下一刻就能劈开漫天风雪。林砚把老周放在蒲团上,看见他冻青的手指还攥着半枚蛮人的骨片,指甲缝里嵌着未擦净的黑血——那是昨夜从“煞骨将”身上掰下来的。

“老周,等打完这仗,带你回关内葬。”他低声说,指尖拂过老周紧闭的眼皮,“你总说想看江南的油菜花,这回……我替你记着。”

祠堂后墙传来滴水声。林砚转身,看见墙根处结着冰棱的青砖上,父亲的牌位歪在角落,“林承煜”三个字被虫蛀了半边,像道未愈的伤疤。他摸出怀里的酒壶,往地上洒了三滴——这是父亲最爱喝的烧刀子,去年冬月最后一次泡药浴时,老人还攥着酒壶笑:“等你淬骨境四重,爹带你去镇北楼喝正宗的三蒸酒,那酒……”

话音突然在记忆里断裂。林砚盯着牌位上模糊的字迹,喉间泛起涩意。父亲死在去年蛮人的“骨潮”里,尸体被找到时,整副脊梁骨都被蛮人的骨刃削断,唯有右手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掌心攥着的,正是那副陪他走遍北境的拳套。

“咔嗒。”

鞋底碾到什么东西。林砚低头,看见青砖缝里嵌着枚生锈的铜扣,形状像片展开的骨叶——这是镇北军特有的“骨纹扣”,只有淬骨境五重以上的武者才能佩戴。他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铜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像是有人在屋顶走动。

脊背瞬间绷紧。林砚反手摸向腰间的环首刀,却在这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不是刀风,是某种熟悉的、带着寒毒的气息。他猛地转身,只见祠堂东侧的窗棂上,不知何时趴着个浑身缠着兽皮的人,面具上的眼洞正对着他,幽蓝的骨火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蛮人骨巫!”

怒吼混着刀光。林砚的环首刀劈向对方咽喉,却在触碰到兽皮的瞬间,刀刃突然被冻住。刺骨的寒意顺着刀身蔓延,他看见自己的指尖瞬间泛起青紫色,而那骨巫只是抬手,掌心的骨纹亮起,竟将他的刀硬生生震飞,“当啷”一声砸在石像脚边。

“人族小崽子,骨脉倒是不错。”骨巫的声音像骨骼摩擦,带着金属般的刺耳,“把你体内的‘镇北骨契’交出来,饶你全尸。”

林砚瞳孔骤缩。“镇北骨契”是父亲生前提过的秘宝,据说藏着初代指挥使的淬骨传承,可他从未见过实物——难道昨夜骨核炸裂时,体内泛起的金色纹路,就是所谓的骨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往后退了半步,鞋底碾到那枚铜扣,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若遇骨巫,往祠堂暗格跑。”

祠堂的暗格在石像后。林砚佯装踉跄,突然发力撞向身后的供桌。雕花桃木桌轰然倒塌,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扬起的瞬间,他看见骨巫的身影在烟雾里模糊,立刻转身扑向石像,指尖在石像底座的缝隙里乱摸——果然,摸到块凸起的青砖,用力一按,“咔嗒”声里,石像背后的墙缓缓裂开条缝,透出微弱的金光。

“想逃?”骨巫的骨纹爆亮,几道骨刃从袖口射出,带着寒毒的幽蓝。林砚感觉左肩一痛,却咬牙钻进暗格,反手扯动里面的铜环——沉重的石门“轰”地落下,将骨巫的怒吼隔绝在外面。

暗格里弥漫着陈年草药味。林砚靠着石门滑坐,低头看见左肩的伤口正在渗出黑血——骨巫的骨刃淬了“蚀骨毒”,若不及时处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侵蚀骨骼。他摸出腰间的药囊,却发现里面的止血散早在昨夜的混战中撒光了,唯有父亲留下的羊皮卷还好好地塞在内衬里,边角处泛着淡淡的金光。

“该死……”

冷汗顺着额角滴落。林砚扯下衣襟,想先绑住伤口,却在低头时,看见自己锁骨下方的金色骨纹正在发亮,像活物般顺着脖颈往肩膀攀爬,所过之处,黑血竟渐渐凝固,伤口处传来灼烧般的暖意——是骨契在起效?他想起羊皮卷里的“骨透”篇,上面说淬骨境四重后,骨骼能自主抵御低阶毒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骨御”?

暗格深处突然传来微光。林砚抬头,看见三丈外的石壁上嵌着个青铜匣子,匣子表面刻满细密的骨纹,正中央的凹槽里,缺着枚形状眼熟的铜扣——正是他在祠堂捡到的那枚骨纹扣。

心跳骤然加速。他摸出铜扣,颤抖着按进凹槽,“咔嗒”声里,匣子盖缓缓升起,露出里面卷成轴的兽皮,以及枚泛着温润光泽的骨片——那骨片只有指节大小,表面刻着镇北军的“镇”字,边缘却缠着细密的金线,像是用武者的肋骨磨成的。

兽皮展开时,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林砚借着暗格顶部的石缝漏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

“砚儿,当你看见这行字时,爹大概已经去见初代指挥使了。镇北骨契藏在祠堂暗格,需以淬骨境四重的骨血激活。记住,骨契不是力量,是责任——当年初代指挥使以自身脊骨为契,镇住北境龙脉,才有了这百年安宁。如今蛮人觊觎骨契,想借龙脉之力炼化‘骨神’,你……”

字迹在“你”字后戛然而止,显然是匆忙间所写。林砚捏着纸条的指尖发颤,忽然听见石门外传来自骨巫的怒吼,以及骨骼摩擦的“咯咯”声——那家伙在催动火骨咒,用燃烧寿元的方式破阵。

“先激活骨契!”他咬牙将指尖按在骨片上,淬骨境四重的灵力顺着指缝渗入,骨片突然发出清鸣,金线亮起的瞬间,石壁上的骨纹竟活了过来,像无数条金色小蛇,顺着他的手臂往心脏攀爬。

剧痛袭来。林砚感觉整副骨骼都在被火炙烤,脊椎处的旧伤更是疼得钻心,仿佛有把骨刀在一下下剜着骨髓。但他没松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按上去——父亲说过,武者的骨头越疼,越要挺直腰杆,因为身后是要守护的人。

当金线爬上眉心时,暗格顶部的石缝突然漏下阳光。林砚看见自己倒映在青铜匣子上的影子,额间竟多了枚淡金色的骨纹印记,形状与初代指挥使石像胸前的纹章一模一样。而手中的骨片,不知何时已经融入掌心,化作拳套上的一道金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轰!”

石门终于承受不住,裂开道缝隙。骨巫的骨刃伸进来,却在触碰到林砚周身的金光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林砚看见对方面具下的皮肤正在皲裂,显然是过度催动火骨咒的反噬——这是机会!

他猛地跃起,掌心的骨契金光暴涨。暗格里的骨纹突然全部亮起,汇集成一道金色骨枪,顺着他的拳势刺出——这不是他学过的招式,却像刻在骨髓里的本能,枪尖所过之处,石壁上的青苔瞬间枯萎,连空气都被灼出淡淡的焦味。

骨巫发出惨叫。林砚看见他的兽皮斗篷被金光撕开,露出下面布满骨纹的躯干——那些纹路正在飞速褪色,化作黑色的粉末飘落,显然是骨契之力在克制蛮人的骨咒。他乘胜追击,右拳带着骨枪的余势砸向对方胸口,却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突然愣住——

骨巫的胸口,竟纹着与他眉心相似的骨纹印记,只是颜色呈幽蓝色,边缘缠着锁链状的暗纹。

“你……你是人族?”林砚的声音发颤。

骨巫的面具掉落,露出张年轻的脸,左眼戴着青铜眼罩,右眼角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骨疤,却分明是张人族的面孔。他扯动嘴角,露出带血的笑:“镇北军的小崽子……可算等到你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往祠堂外跃去,身影消失在晨雾里。林砚想追,却感觉体内灵力一阵空虚,踉跄着扶住石门——刚才激活骨契消耗太大,此刻脊椎处的骨纹还在发烫,像塞了团烧红的铁。

暗格里的晨光渐盛。林砚低头看着掌心的金边,想起骨巫最后那句话,心里突然泛起不安——对方分明是人族,为何要替蛮人做事?还有那枚与骨契相似的印记,难道镇北骨契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林砚转身,看见千户带着几个兄弟冲进来,腰间的佩刀还滴着血,显然是刚解决了外围的蛮人斥候。

“林砚!你没事吧?”千户看见他肩上的伤口,立刻扯开自己的绷带,“刚才祠堂方向传来金光,我们还以为……”

“我没事。”林砚握住千户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那是握了十年刀才会有的痕迹,“千户,你知道‘镇北骨契’吗?”

千户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抬头,目光落在林砚眉心若隐若现的金色印记上,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了两下,才低声说:“跟我来。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晨雾渐渐散去。林砚跟着千户走出祠堂,看见老周的尸身已经被兄弟们抬走,雪地上留着道拖曳的血痕,却很快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他摸了摸眉心的骨纹,那里还带着淡淡的暖意,像块烧了整夜的炭,虽不灼人,却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他——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守着城墙的小卒,而是背负着镇北骨契的武者。

远处的镇北楼传来钟声,惊飞一群寒鸦。林砚望着漫天飞雪,听见体内的骨骼再次轻鸣,却比昨夜更沉稳,像战鼓前的前奏,每一声都敲在心脏上。

骨巫的脸在脑海里闪过,那只藏在眼罩下的眼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而初代指挥使以骨为契的真相,又是什么?

掌心的金边突然发亮。林砚握紧拳头,指节间的金光透过拳套缝隙漏出,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是属于他的路,哪怕前路铺满骨渣,也要一步步踩过去,因为他的骨头里,流着镇北军的血,刻着初代指挥使的魂。

祠堂的门在身后“吱呀”关闭。林砚跟着千户走向城楼,靴底踩碎积雪的声音,与体内骨骼的轻鸣,渐渐合为一体,在这高武世界的风雪里,踏出属于他的,第二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