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揽秀山庄

暮色如血,一辆鎏金马车碾过新郑城冷清的官道。车厢内,左司马刘意攥着酒樽的手指节发白,琥珀色的酒液随着马车颠簸不断泼洒,浸湿了他华贵的锦袍下摆。

“都是当年造的孽......”

刘意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间,眼前又浮现出火雨山庄的冲天火光。十五年过去,那些惨叫声仍夜夜入梦——断发三狼的狞笑,胡夫人绝望的眼神,还有自己接过染血珠宝时颤抖的双手。

“大人,到了。”

车夫的声音将他惊醒。刘意掀开车帘,望着自家府邸斑驳的朱漆大门,突然暴怒地将酒樽砸向车壁:“滚!都滚远点!”

待仆从们战战兢兢退下,刘意踉跄着踏入书房。青铜灯台的火光摇曳,照出墙上悬挂的佩剑——剑鞘上镶嵌的火雨玛瑙,正是当年从山庄密室强取豪夺的证物。

“姬无夜......”他抚摸着剑穗上褪色的金线,突然神经质地大笑,“好一个喂不饱的饕餮!”

这些年献上的珍宝足以堆满仓库,甚至不惜将胡夫人送进宫邀宠。

可那匹饿狼仍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就像盯着块将腐的肉。

刘意猛地拉开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火雨公藏宝图的副本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些朱砂标记的路线,每一笔都沾着人命。

“都死了.....都死了好啊......”

他神经质地摩挲着图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上绽开的血花,恰似当年胡夫人被他强占时,咬破嘴唇染红的齿痕。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刘意跌坐在案几前,盯着铜镜中那张浮肿的脸——眼下的青黑,鬓角的白发,还有眉间那道永远舒展不开的褶皱。

哪还有当年领兵时的威风?如今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最后一条路......”

他颤抖着从靴筒抽出匕首。鲨鱼皮鞘上嵌着的红宝石,正是火雨公幼女颈间项链所改。当年那个雪夜,小姑娘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

匕首出鞘的寒光里,刘意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这世上早已无人可求——断发三狼被他亲手灭口,胡夫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至于姬无夜?

“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中,匕首狠狠扎进案几。摇摆的刀柄上,一滴血珠缓缓滑落,恰似十五年前那个雪夜,从幼女脖颈滴落的第一滴血。

暴雨拍打着窗棂,铜镜中的面容忽明忽暗。刘意突然平静下来,整了整凌乱的衣冠。既然无路可退,那便......

他伸手抚过匕首锋刃,指尖绽开一道血线。在痛感传来的瞬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像濒死的狼,终于记起自己也曾是猎手。

......

青铜灯台的火光将大将军府正殿照得通明,李安澜随着墨鸦踏入殿内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酒香与脂粉气的热浪。姬无夜半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三名衣衫单薄的美姬正围着他伺候——一人揉肩,一人斟酒,还有一人正将剥好的葡萄送入他口中。

“安澜老弟来得正好!”姬无夜粗犷的笑声震得案几上的酒樽微微颤动,“坐下喝一杯!”

李安澜拱手行礼,目光扫过殿内陈设。鎏金的兵器架上陈列着各式兵刃,地上铺着西域进贡的羊毛毯,角落里翡翠虎正用金币搭建着一座微型楼阁,金光灿灿的“建筑”已经有三尺多高。

“虎兄这是在玩什么把戏?”李安澜在翡翠虎身旁跪坐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翡翠虎脸上的横肉堆出笑容:“小游戏罢了。”他小心翼翼地又摞上一枚金币,“就像做生意,建一栋楼要计算成本......”

“原来如此。”李安澜轻笑,“可惜在下只会做无本买卖。”

“哗啦。”翡翠虎手一抖,半座金币楼阁轰然倒塌。他眯起眼睛:“李太傅这买卖,收益如何?”

“可大可小。”李安澜端起酒樽,“就看心有多大。”

翡翠虎闻言大笑,肥厚的手掌拍得案几砰砰作响。李安澜却注意到,这笑声未达眼底——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里,依旧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够了!”姬无夜突然拍案而起,吓得美姬们慌忙退开,“老子听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什么时候能见到真金白银?”

李安澜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酒:“随时可以开始,就看虎兄......”

“我随时配合。”翡翠虎立刻接话,脸上的笑容谄媚又危险。

殿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墨鸦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廊处,黑色羽衣上的水珠还未干透。

“将军。”他单膝跪地,“案件有变。”

姬无夜脸色一沉,挥手驱散美姬。待殿内只剩心腹,才冷声道:“说。”

“韩非查到了水消金。”墨鸦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正在与两位君侯对质。”

“啪!”姬无夜捏碎了手中的青铜酒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落。他的目光转向李安澜:“安澜老弟,你这朋友...很不安分啊。”

李安澜面色如常:“将军无需顾及在下。公私分明,各为其主罢了。”他顿了顿,“不过韩非此人......不简单。”

姬无夜嗤笑一声:“一个无权无势的公子,能翻起什么浪?”

“直觉。”李安澜轻叩案几,“就像虎兄搭金币,有时候看似最不起眼的一枚......”

翡翠虎突然抬头,小眼睛里精光闪烁。

姬无夜不耐烦地挥手:“墨鸦,按老规矩办!”

“是。”墨鸦领命退下,临走时深深看了李安澜一眼。

这位李太傅,还真是秒人。

韩非,韩王,姬无夜,都把他当成了好人。

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

暮色四合,揽绣山庄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李安澜倚在紫檀凭几上,望着亭外渐暗的天色——新郑城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宛如星河倒悬。

“李太傅觉得这庄子如何?”翡翠虎肥厚的手指摩挲着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映出他眯成缝的眼睛。

李安澜收回目光,扫过亭内陈设:云纹地毯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淌,案几上的错金香炉吐着龙涎香的青烟,就连侍立一旁的婢女,腕间玉镯都是上好的和田籽料。

“虎兄好雅兴。”他轻抿一口酒,“这揽绣二字,倒是名副其实。”